二十年前刚到国外留学，与初到国外的许多同胞一样，觉得在许多事情上外国人不如咱们国人聪明灵活，显得那么死板和教条。我们往往利用自己的小聪明，绕过那些繁琐规章制度的限制，便捷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例如在过马路时，我们常常比外国人表现得聪明勇敢，任何交通灯的限制都不在话下。在国外生活多年后回国，我们反而不会或不敢过大城市的马路，也不敢开车了。面对那么多比自己更聪明勇敢的同胞，自己突然显得那么笨拙了。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聪明，正是在那些死板外国人的陪衬下才能发挥优越性，当大家一样都聪明起来时，聪明却反而变得无用武之地了。我们生活中有许多这样的例子，将每个人的小聪明叠加起来，得到的却是大愚蠢:可能有少数人获益，多数人则受损，甚或大家都受损，无人得益。

    我们这代人都还记得另一段经历:改革开放前，有一个时期，个人聪明才智和创造力的发挥受到极大限制，结果同样不堪回首。直到1978年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为标志，伴随改革开放的推进和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理念的深入人心，追求个人利益不再像从前那般讳莫如深，一下子打开了人们生产和工作的积极性和创造力，人们的聪明才智有了发挥作用的地方。劳动生产率随之迅速提高，物质财富飞速增长，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改善。

    记得改革开放初期，潘晓对追求个人利益的讨论，曾经在我们年轻人中间轰动一时。随后接触了亚当·斯密“看不见手”的理论，我们被其简单而精妙的道理所折服，以为只要每个人追求自己的个人利益，通过一只看不见手的作用，即完全竞争市场机制的作用，就能自动地满足整个社会的集体利益。然而，当我们惊叹人民聪明才智的潜力和巨大创造力的同时，又不断地被一些不受任何道德底线约束的小聪明所带来的危害所震惊。我们见证了什么是毫无节制的物欲横流和损人利己；见证了单纯追求经济增长，而不惜牺牲环境、健康和幸福的后果；见证了利用职权为个人和小团体谋取利益、贪污腐败、严重损害大多数人利益的案例。

    随着生活经验增长和理论素养提高，我们才越来越认识到，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要能够发挥理想的作用，离不开一系列法规制度的约束，离不开政府和社会各种“看得见手”的监督。没有个人聪明才智发挥的余地、没有个人利益的追求不行，但没有道德底线、没有法律法规约束、没有各种利益和权力之间的互相监督和制约也万万不行。如何将对个人和短期利益的追求，与一个集体、国家和社会对集体和长远利益的追求两者结合起来，使两者互相协调、互相补充、互相促进，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相对于小聪明的经常性生产过剩而言，我们人类往往面临着大智慧的缺乏。在历史发展的关键时刻，大智慧的稀缺性尤其显得越发突出。美国今天的经济危机就是起源于一些金融创新的小聪明。通过发行信用质量低劣的次级房屋贷款，再将这些低劣品包装成各种金融创新产品，然后不断地将伪劣品转给下家，一些人的发财致富换来了全球金融市场和世界经济的灾难。尽管已经有了联合国和世界银行，有了许多国际间的协调合作机制，但在今天的世界上，还是充斥着各种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缺乏协调国际利益的大智慧。世界经济的相互渗透已经使得单个国家的独立行动日益势单力薄，损人利己已经无法持续，合作共赢才是明智和长久的出路。

    经过改革开放三十年的发展，我们正处于一个新的历史发展关头，面临着新的重大挑战、选择和考验。生产力的迅速发展推动着生产关系的变化，上层建筑也面临着作出相应变化和调整的压力和挑战。我们同时面临着一些领域小聪明肆意泛滥和另一些领域个人聪明才智继续受到压制的困境。面对今天各种经济困难和社会矛盾，我们迫切需要能够协调个人与整体利益、短期与长期利益的大智慧，从而帮助我们将面临的危机转化为新的发展机遇。这种大智慧集中表现在理想、信心和责任三个方面。

    共产主义理想曾经鼓舞了几代人的成长，实现四个现代化也曾经成为鼓舞人们改革开放的理想。一个除了个人眼前利益之外没有更广阔理想的人，影响的只是个人。而一个没有广阔理想的国家和社会，影响的是整个国家和社会的发展方向，影响其国际形象和地位。我们需要运用大智慧来锻炼一个能够反映广大人民利益、鼓舞我国人民奋发向上的广阔理想。只有一个有理想的国家和人民，才能够团结一心，战胜各种困难。

    理想创造凝聚力，信心产生驱动力，责任提供持续不断的前进动力。信心建立在卓越领导力和完善组织制度的基础上，建立在领导力与组织制度两者之间的良性互动基础上。领导力运用大智慧，发挥着榜样的力量，带领和推动制度建设，调动广大人民的责任感和创造性。信心激发潜在力量，人民共同分担责任形成克服困难和推动社会变革的巨大动力。一个具有5000年文明传承的中华民族，如果善于吸取自己历史和文化传统中的精华，善于向其他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学习，那么危机一定能够孕育解决面临困难的大智慧，带领我们走向一个新的发展和辉煌。（作者为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公共经济学系教授、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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