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之间相处久了，总喜欢斗嘴，今天一大早，奶奶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爷爷商量，问问他九十大寿想要什么新衣服。爷爷可好，直接回了一句：“你不要给我买东西，买了当心我翻脸。”奶奶一听也抬高了嗓门：“这一辈子都没给你买过啥，现在有钱了，孩子们有车出门又方便，给你买个礼物有什么不好的？”此时，爷爷突然拿出了柔情攻势说：“你身体不好，外面冷，孩子们过年也要好好休息，我哪能那么自私。”

　　爷爷这辈子，一不愿意花钱，二不愿意麻烦人，正因为如此，他本不愿意做寿。只因儿女们的坚持，他才勉强答应过生日——90年里的第三次，上一次在10年前，上上次则是88年前。

　　我从小就跟爷爷一起生活，大伯多少次接他去大城市他都不愿意，只为拉扯我到上大学。初中时年届八十的爷爷可是家长圈里的名人，每天放学后骑自行车跟着我不让我玩游戏，我至今心存感激。今天动筷前，爷爷先把我拉到身边，回顾了他的90年。

　　跟我们这一代人不同，很多老人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爷爷只记得他1925年出生于安徽省濉溪县海子村，属牛。他小时候根本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连满月酒都没有，只有满一周岁时，家里招呼些亲戚摆下宴席，“抓周子”图个喜庆。“当时我家相对来说比较富裕，穷人家根本不可能‘抓周子’，他们一没钱二没地，在哪摆酒？”爷爷回忆，“穷人也没有亲戚，没钱饭都吃不饱谁跟你认亲戚？现在好了，再也没有吃不饱饭的人，谁都可以过生日。”

　　14岁，爷爷到宿州市读小学四年级，天天都会遇到占据津浦线的侵华日军。“当亡国奴的滋味不好受，每天心惊胆战，还谈什么生日。”他清楚地记得，当年必须低下头给日军鞠一个90度的躬方可进城，“有个老农脱掉帽子鞠躬，边上一辆汽车突然疾驶过来把他带倒，一旁的日本兵看都不看，根本不把中国人的命当命。”日军刚进宿州时，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抓村民做饭让村民先吃，离开前再把村民杀了；后来侵略方式有了变化，开始讲“中日亲善”，给学生们加开日语课。爷爷说不好日语，经常被日本老师拳打脚踢，他吓得不敢去上课，只能逃到距交通线较远的蒙城县上流亡学校。

　　后来，老家的家境破败，爷爷和奶奶来到了怀远县，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大家子只有三条裤子。解放后，爷爷成为一名人民教师。高考恢复后，学生们一放学就冲进爷爷家里抢位置。爷爷是班主任，每天在学生、带课老师们都走后才能回去，一进家门便要为眼前的年轻人补课。“那时补课没有收费的，都是学生主动找老师补。直到退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心思过生日。”爷爷说。

　　不过，学生们并未忘记爷爷的恩情。2004年，知道爷爷怕麻烦人的学生们假借同学聚会，“诱”爷爷过了八十大寿。爷爷的八十岁愿望也与他们有关，希望他们将来更有出息。当时的谢师匾和百寿图依然摆放在客厅中央。

　　这次爷爷九十大寿，为了能给他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儿孙们从多个城市赶来，齐聚在他身边。在爷爷的提议下，每个家庭都制作了一本时光相册，记录各个家庭的影像变迁，当然，我们也帮爷爷奶奶做了一份，爷爷拿到手之后来回翻看多次，睡觉时也要把它放在枕边。

　　今天，一切为爷爷而定制。爷爷拒绝烟酒，饭桌上就没有烟酒；他喜欢油炸食品，大伯询问了多家饭店才找到一家有油炸鱼的订下；姑姑到爷爷最爱的一家馓子店逛了一圈，带来了“果子”放到饭桌上；爷爷从小吃符离集烧鸡长大，父亲专门给他买了一只烧鸡；孙辈们一起给爷爷订了一个大蛋糕，并承诺到他百岁寿辰时送给他一个更大的。

　　“那时我可不想要蛋糕当礼物，我就想一百岁之前四世同堂，再多几个人陪我‘拉呱’。”爷爷笑了，比所有人都开心。

　　本报记者 赵征南（本报蚌埠2月5日专电）

    荐稿人：lry   2014-02-06      执行编辑：lry   2014-02-06    责任编辑：lxl  2014-0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