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根兄(左)1980年的结婚照 1990年1月15日的《解放日报》头版上,有这样一张照片:时任上海市市长朱镕基,面带微笑,手握钢笔,坐在桌前写着贺卡,簇拥着他的,是几对头戴珠花的新娘和怀抱花束的新郎。这是一场有39对新人参与的集体婚礼,证婚人韩坤林,是当时的川沙县县长,1935年出生。30年后,这位八旬老人对那场婚礼仍记忆犹新:“那天外面的天气是寒风凛凛,我们婚礼现场却是暖气洋洋。” 虽然婚姻是私人的事,可也是家庭、家族,甚至社会的事情,婚礼背后的个体记忆,也是时代变迁图景的一个侧面。当年那个热闹的现场,现在是什么样?曾经参与过这场婚礼的人,现在生活又如何?
两张单人床合并成婚床
记者先循着照片去拜访了韩坤林,他热心地帮我找到了两位老朋友:84岁的阮庆棠和68岁的乔根兄,一起聊了聊他们经历过的婚礼。 韩坤林在20世纪50年代结婚,那是“自由恋爱”刚兴起的时代,领结婚证时双方家长都不知道。当时他从机关下放到惠南乡,住在农民家里,“说是婚房,其实空荡荡的,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床板上的垫子是用芦苇编的,只有窗户上贴了两个大喜字。”比韩坤林小1岁的阮庆棠也在同时代结婚,他那时住在集体宿舍里,“房间里的同志帮忙调整了一下,两张单人床并成一张双人床,就成了临时婚房,第二天对象回到自己单位的宿舍,‘婚房’就完成使命了。” “父母不知道婚礼,大家也没有坐下来吃顿饭,我就买了两斤糖发出去,非常简单。”阮庆棠年轻时军装笔挺,他的婚礼同样是“极简”的流程,“晚上下班后,我们请来二十多个朋友同事,坐在食堂里吃了点糖和水果,大家聊聊天,不到1个小时婚礼就结束了。” 没有繁复的仪式,他们的婚礼更像是简单的联欢会。那个年代物质条件匮乏,但年轻人崇尚理想、满怀激情,不仅追求恋爱自由,也坚持对信仰的执着,劳动互助和共同进步成了爱情的主旋律。 20世纪60年代初,韩坤林夫妻有了第一套房,是单位分配的一间平房,只有21平方米。床的四角竖着高高的竹竿,可以搭蚊帐。虽然四排平房的住户共用两个露天水龙头和一个公共厕所,但“比以前条件好太多了,同事们都住在一起,在这里很满足”。
“16只脚”与“三转一响”
到了20世纪80年代,普通人家开始兴起在家里办喜酒,有时也会借用邻居家的地方和桌凳碗筷。1980年结婚时,乔根兄的丈夫家,就是在家里烧了两桌菜款待亲朋,因为去饭店太贵了。当时乔阿姨一个月工资不到30元,可去饭店吃一桌都要40元左右。那时上海人结婚前,男方家要为结婚准备的东西,除了酒席,主要是房子、家具。女方家要准备床上用品、洗脸盆、洗脚盆,有的人家还准备了“子孙桶”,就为讨个口彩。乔根兄1978年从插队的江西回上海,结婚时带去新房的两条红色丝绵被和4个樟木箱,都是她在江西时给自己准备的。结婚那天,这些东西跟搪瓷杯、热水瓶一起,用一辆黄鱼车载着,拉进了丈夫家。 至于房子,能有七八个平方米的单独房间就很了不起。没有房子的,就只好在父母房间里搭个床,中间用大橱隔开,或者用帘子挡住。乔根兄家的房间有14平方米,公公亲手给小夫妻打了五斗橱和茶几。“当时人家家里有缝纫机和收音机,问我家有什么机,我说有茶几”,乔根兄笑了起来,要知道,当时上海人找对象流行“16只脚”“24只脚”“36只脚”,甚至还有“72只脚”的说法。这里的“脚”,是指家具的腿,还有“三转一响”的说法,“三转”指缝纫机、自行车、“三五牌”台钟;“一响”是指收音机。
集体婚礼,婚事简办
到了20世纪80年代后期,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不少年轻人结婚时追求“高”“洋”“全”,“四机齐备”“五灯俱全”“全鸡(机)全鸭(鸭绒被服)”;喜庆筵席一摆十几桌以至几十桌……这样耗费巨大的婚礼给不少新婚青年和家长带来了负担,甚至因为婚事铺张,债台高筑,家庭风波迭起。为了创社会新风,号召大家做“四有新人”,当时的舆论特别注重引导人们崇尚俭朴,婚事简办便成了沪上新时尚,除了开头提到的集体婚礼,见诸报端的还有茶点婚礼、旅行结婚。 川沙县从1986年开始年年举办集体婚礼。以往多数是党团员、干部参加,但照片记录的1990年1月14日这场婚礼,普通工人、农民也踊跃报名参加,39对新婚夫妇中,普通工人和农民有74位。新闻报道记录了当天朱镕基市长作的充满深情的祝词:“我非常高兴参加你们的集体婚礼仪式。我发现每一位新娘都非常漂亮,每一位新郎都非常精神。我对你们结为终身伴侣表示最热烈的祝贺。”
变化的婚礼,不变的追求
婚恋观与每个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密不可分,同时也影响着个人、家庭和社会。上海社科院家庭研究中心的报告指出,“新中国成立以来,上海人的结婚费用总体上呈现缓慢上升趋势。”20世纪90年代,上海青年的平均结婚费用达31383元,比60年代增长了25倍,是70年代的19.6倍,比80年代前期增长了8倍,是80年代后期的3.29倍。1997年平均结婚费用为8万元,2002年为10万—15万元。 时隔多年,韩坤林参加孙辈的婚礼时,物质准备已经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了。男方买房,女方装修、买车似乎已经成了默契,细节更加讲究,婚礼的形式也更加多样。 川沙县政府大楼的位置没有改变,现在这里是川沙新镇人民政府所在地。周围盖起更多高楼后,它就不似20世纪80年代刚建成时那么惹眼了。门口的老川沙人说,“原来这里全是农田,都是盖着红瓦的农家房,川沙以前很小,以桥为中心,南北各一公里,就到南市街北市街那里,现在川沙得有那时的几十倍大。”朝着他指的老街方向走,自1992年从乡村变成浦东新区,川沙的街道新了,楼房新了,但“老”的韵味还在,依水而建的川沙公园是古典园林风格,成为景区的老街里还有上海市井生活的模样。 再次参加集体婚礼时,韩坤林已经退休了。在他们夫妇50年金婚和60年钻石婚的纪念日,两次参加了现在他们居住地黄浦区五里桥街道的庆典活动。穿上红色唐装,自拍时他们笑得开心,跟老伙伴们一起走过红毯时,说得最多的就是感谢,老了还能赶上婚礼时髦。韩坤林参加钻石婚时代表20对夫妻致辞时说:“我们是老树开花,越开越灿烂,越开越幸福。” (文章来源:《解放日报》2020年12月15日第2版) 荐稿人:ffy 2020-12-15 执行编辑:ffy 2020-12-15 责任编辑:lry 2020-12-16 同济大学关心下一代网站首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