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从周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古建筑、古园林专家，同时也是一位文人学者。他虽辞世多年，但还是常常被人们所怀念。不久前，游览浙江南北湖，我专程去西涧瞻仰陈从周艺术馆和在梓园中陈先生的墓地。凝视着先生的雕像，不觉想起了他的一些往事。

　　陈从周与徐志摩

　　陈从周与徐志摩是亲戚关系，徐志摩大伯的女儿是陈从周的二嫂。后来，陈从周又娶了徐志摩的表妹蒋定为妻，更是亲上加亲了。虽然陈从周比徐志摩小22岁，交往不是很多，但陈从周从小喜爱文学，对徐志摩一向崇拜。加之徐志摩因飞机失事身亡的遭遇，令陈从周十分痛惜，于是他萌生出为徐志摩立传的心愿。他说过：“从前我爱读清初的纳兰容若（性德）和黄仲则（景仁）的作品，总觉得这两个天才作家死得太早，当时的人忽略了好好地记载他俩的事迹，以致后人了解不深，一想起就要不快。我编这本书的动机就是单凭这一点感情作用。”他开始着手搜集大量有关徐志摩的资料和轶事，并采访了张幼仪、陆小曼等知情人，“集腋成裘，掌握了许多第一手资料，想写传记难于下笔，于是改换了我的方式，将这些资料排比成年谱”。陈从周断断续续用了十五六年时光，才写成《徐志摩年谱》。
　　1949年8月，陈从周正在上海圣约翰大学附属高中教书，他自费印行了　《徐志摩年谱》，当时只印了500册。他说：“我编这书只是提供研究现代中国文学史的一部分资料，所以内容力求有据，以存其真。过后有人研究五四运动后新文学作家的话，这书对志摩的一部分多少有一些小小的帮助。”这本年谱虽然只有薄薄100来页，但内容丰富，除年谱外，还辑有《志摩日记》《志摩杂记》《志摩随笔》《志摩家书》等，是一本关于徐志摩的综合资料汇编。书中刊有徐志摩的学生赵景深写的《志摩师哀辞》代序和《编者自序》，又附照片、手迹等10余幅。年谱详尽记述了徐志摩的人生轨迹，展现诗人激昂慷慨、爱国忧民的情怀，也写出了诗人交游广阔以及不乞于富贵之门的高尚气节。年谱记述了徐志摩早年赴美留学等经历以及1931年乘飞机在山东济南失事遇难的经过等，没有虚文，极为翔实，且条条事实有案可稽。这也是陈从周的出版处女作。
　　徐志摩的得意门生赵家璧对年谱十分赞赏，他对陈从周说：“没有你的书，志摩的家世和前半生弄不清了。”作家沈从文也对陈从周有过类似表述。这部年谱，如今已成为研究徐志摩和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宝贵资料。

　　陈从周与叶圣陶

　　从上世纪50年代初起，陈从周任教于之江大学建筑系，并在苏州美术专科学校、苏南工业专门学校兼任副教授。他开始潜心研究中国古建筑和古典园林，积极参与古建筑的勘查、修复等工程。1956年他的代表作《苏州园林》问世，由同济大学出版社出版，这是他在园林研究方面的第一部著作。他在苏州兼课的几年间，踏遍苏州各园林，以笔记本、照相机、尺纸等加以记录、考察、研究，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抓住苏州园林最本质的特征——充满诗情画意的文人园林，加以阐述，提出了“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天下”的论断，归纳总结了中国园林借景、邻虚、屏障、对景等造园技法，并在每张图片上题上宋词，使一部阐述造园的科技书洋溢着浓郁的文学气息，令人耳目一新，受到普遍好评。
　　苏州籍的文坛巨擘叶圣陶先生得悉该书出版后，立即给出版社汇去书款，函购了一册，随时翻阅、把玩，非常喜爱。他说：“工作余闲翻开来看看，老觉得新鲜有味，看一回是一回愉快的享受。”1974年，圣翁与陈从周相识，陈从周送了好多幅松竹兰菊的国画作品给圣翁，圣翁则填了一首《洞仙歌》词谢他：
　　园林佳辑，已多年珍玩，拙政诸园寄深眷。想童时常与窗侣嬉游，踪迹遍山径楼廊汀岸。
　　今秋通简札，投甓招琼，妙绘频贻抱惭看。古趣写朱梅，兰石清妍，更风篠幽禽为伴。盼把晤沧浪虎丘时，践雅约兼聆造型精鉴。
　　这首词的前半阕，叶圣老回忆起青少年时代与同窗嬉游苏州园林、踏遍楼廊山径的情景；后半阕即是写圣翁得识陈从周以及欣赏《苏州园林》图册和陈所赠画稿的欢愉心情。
　　1979年初，陈从周邀请叶圣陶为他的一本由风光画报出版社出版的《苏州园林》图册作序，圣翁欣然允诺，在序文中概括论述了苏州园林的魅力所在。1983年7月，陈从周又寄赠圣翁他所编撰的《扬州园林》一册，圣翁写了《从扬州园林说起》一文。他说：“我恳切盼望从周为大众造园。”他建议在太湖周围兴建游览区，供大众享受。一是要一切利用自然，一是要处处为游览的大众着想，千万不要修建火柴匣式的高楼。后来，叶圣陶还签名赠给陈从周《日记三抄》《叶圣陶散文》等著作。在叶圣陶九十大寿时，陈从周专门画了一幅竹子的祝寿画送给圣翁。

　　陈从周与豫园

　　1978年，陈从周担任顾问，由苏州园林处等单位为美国曼哈顿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建造了中国园林“明轩”。此举引起轰动，首开中国园林建筑对外输出的先河，被誉为中美文化交流史上“一件永恒的展品”。从此在国际范围内掀起了一股苏州园林热。后来陈从周又主持了上海豫园的修复工程。
　　豫园始建于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它的主人是当过四川右布政使的潘允端。潘允端邀请江南造园高手张南阳设计施工，前后经过三十多年的苦心经营，终于建成。由于它风景旖旎，建筑精良，被誉为“东南名园之冠”“申江胜景之冠”。几百年间，豫园曾历经了荒废和战乱的严重破坏，至上海解放前夕，已经荒芜破败不堪。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多次斥资精心修复豫园。第一次修复是在1956年，当时豫园内杂乱破败，是年下半年动工，历时三年多修复。
　　第二次整修始于1986年3月，这次由陈从周主持修复工程。陈从周参照清乾隆时期豫园的布局和江南园林的特点，进行设计和指导。这次主要整修豫园东部景区，包括玉玲珑、玉华堂、会景楼、九狮轩周围景点，以恢复明代豫园的风貌。豫园东部是历来遭破坏最严重的区域，这里原来有湖，但在“文革”中被填掉，下面挖了防空洞，环龙桥也被拆除。陈从周重修时，恢复水面，还原水景，修建了积玉假山、浣云假山，建成蜿蜒曲折的百米积玉水廊。豫园的镇园之宝——湖石玉玲珑450多年前放置园里时，身前始终无水。陈从周使人掘地成池，并建造照壁，把江南名石映衬得更加俏丽多姿。

　　经过修缮，豫园东部恢复成水廊回环、古趣盎然的会景楼和玉玲珑景区。后期又动迁了一些居民，修缮内园的古戏台，并新建两侧双层清式看廊。诗人谭业伟有诗咏之：“名园木石又逢春，浓点纤波错落陈。积玉淡沱千载秀，流觞吟咏万方珍。曲桥夜月来今雨，岩壑烟云侧此身。玄圃风光堪啸傲，钦迟接笔有斯人。”诗里把陈从周的修复工程比喻为画之接笔，十分贴切。豫园现已成为上海一张文化名片，陈从周功不可没。

（文章来源：《解放日报》2018年7月22日第7版）

荐稿人：ffy 2018-07-22  执行编辑：lry  2018-07-22  责任编辑：lxl 2018-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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