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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录日期:2016-10-13 【编辑录入:fengfy】 文章出处: 《解放日报》2016年19月13日第9版

田里的雕像
作者:陈启文  阅读次数:19324

贴近大地和种子,是袁隆平生活的主旋律

 

 

  这是国家杂交水稻工程技术中心的试验田。享誉世界的“杂交水稻之父”、一个奔九旬的人,依然保持着异乎寻常的精力和创造的激情,在忙碌着。他的世界其实就在稻田里。
  袁隆平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农民和亿万个农民的故事。他有很多农民朋友,也有许多素昧平生的农民慕名而来找他,他的门永远是向他们敞开的。于是,这篇报告文学里便有了一个农民为袁隆平塑像的故事。但最值得关注的,并非农民与袁隆平为塑像本身展开的“拉锯”,而是一个农民这么多年来走过的路,那是从崇拜偶像到崇尚科学、靠科技致富的一条路,这也是袁隆平最希望看到的一条路,一条中国农村和农民的真正出路……
  报告文学的最后,请听听袁隆平的心声:“我还想再活十年,十年后,一系法杂交稻肯定能搞成功,中国人完全有能力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他一向是不说满话的,但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烁出一种奇异的、甚至是神奇的亮光。尽管,他向水稻高产的极限、向人生与生命的极限发起的挑战,还会阶段性地遭遇困难,但一个人和一粒种子的故事还将续写……

  1

  这条通往稻田的路,在长沙东郊马坡岭的树木与田野间转弯抹角,我用脚步反复量过,从头到尾最多也就一公里多吧,但每次往这路上一走,又感觉特别漫长,这与我追踪的一个身影有关,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大半辈子了。“我不在家,就在试验田,不在试验田,就在去试验田的路上。”这是他常说的一句话,带着特有的袁隆平式幽默,却也透出一股倔强的认真劲儿。

 

袁隆平把稻田当作了实验室

 

袁隆平把稻田当作了实验室


  天增岁月人增寿,2016年,他老人家八十七岁了。“勿言牛老行苦迟,我今八十耕犹力。”仔细一想,他还真与陆放翁有某些相似之处,放达,乐观,老而弥坚。如果说陆游在反映生活的深度和广度上都达到了同代诗人难以企及的艺术高度,袁隆平在杂交水稻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上无疑也达到了同代科学家难以企及的科学高度。他有放翁放达的一面,却没有放翁诗中的嗟老叹衰。兴许是多年来训练有素,哪怕走在狭窄的田埂上,他的脚步也很有节奏感。
  当我由衷赞叹他身体好时,他一点也不谦虚,“在这样稻田里工作,一定能长命百岁!”
  一条路在他的脚下延伸着,仿佛一生都在抵达之中。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直在琢磨,那一直支撑着他的原动力到底是什么?你若问他,他便笑道:“这还真是很难说,我自己都不晓得,应该说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和抱负,可能也和我的性格有关吧,我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要挑战自己,想能有更多的突破,永远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此时,小暑已过,大暑将至,在火炉长沙,正值一年中气温最高且又潮湿、闷热的三伏天,这季节最好是“伏”在家中,静静地享受阴凉与清福。眼前这位老人不是没有这个福分,却没有这样的享受,那田里的稻禾像他的命根子一样让人牵肠挂肚啊。

  2

  偌大一片稻田,在一座省城已经十分鲜见了。这是国家杂交水稻工程技术中心的试验田。一位享誉世界的“杂交水稻之父”,他的世界其实就在稻田里,这是他生活的全部重心,甚至是世界的中心。
  袁老弯着腰,把头长久地栽在禾丛里,那古铜色的脸上绿光摇曳,连汗珠子也是绿色的。一个老农与稻禾之间发生的轻微碰触声,忽然触动了我记忆中的一个暗设机关,他这模样让我蓦地想起了我最熟悉的一个老农,那是我那种了一辈子稻子的父亲。怎么看,眼前这位老人,就像是我那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农田里耕耘了一辈子的农民父亲啊!
  不是像,他老人家就是这样说的:“其实我就是一个在田里种了一辈子稻子的农民!”
  诚然,他又绝非我父亲那样的普通农民,这样一位依然健在的人,早已提前进入了民间信仰,在无数吃饱了肚子的老百姓心中,他就是一个当代神农,一个活生生的“米菩萨”。这可让他犯难了,他一听这话就连连摆手说:“不敢当,实在不敢当啊,菩萨老百姓心中是能救苦救难的,我又何德何能,我不过是中国稻田里的一介农民而已。”可他越是这样低调地为人处世,那些对他感恩戴德的农民越是觉得这样委屈了他老人家。于是,便有了一个农民为袁隆平塑像的故事。那是一个被反复讲述、过度诠释的故事,但很多人都在突出强调事情的表面,却忽略了存在于事物背后的本质。
  那个农民叫曹宏球,他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一方水土我去看过,自古以来就是湘南的一个稻香村,但他在十五岁之前,一直过着“野菜野果当杂粮,红薯要当半年粮”的日子。到了1975年,他们村开始种植杂交稻,从此告别了半饥半饱的日子。过了几年,从大集体一变而为大包干,又加之袁隆平一直在不断推高杂交水稻产量,粮食亩产一次又一次飞跃,农家人日子越过越红火。一个丰衣足食的农民,一心想着怎么报答他心中的“米菩萨”,1996年,他给袁隆平写了一封信,说出了一个农民心中最朴素的话语,“是邓小平给我们送来了好政策。您又给我们送来了好种子,使得我家如今不仅衣食无忧,住上了小楼,还有五六万元的存款”。他情真意切地表达了为袁隆平塑像的心愿,并请求袁隆平先生提供几张不同角度和不同姿势的照片,作为雕像的参照。他最担心的是,别把一个“米菩萨”的形象雕走样、雕走神了。
  袁隆平的第一反应就是婉言谢绝。婉言,只怕伤害了那些淳朴善良的农民,而谢绝,他则相当坚决。他在回信中说:“你们的这份情意我领了,但我为国家和人民做了一点贡献那是应该的,不值得你们如此敬仰和崇拜。从你的来信看来,你家虽有一些积蓄,但尚不算很富有。因此,我建议你把钱用到扩大再生产上去,好进一步发家致富。倘若你一定要积德行善,社会上也还有很多公益事业可做。请你务必不要把钱浪费在为我塑什么石雕像上,我实在承受不起你的这般厚爱。请你尊重我的意见,并恕我不给你寄照片。”
  袁隆平的态度很坚决,但曹宏球和乡亲们的态度也非常坚决,不管袁隆平本人答不答应,他们都要为他塑像。袁隆平的照片在当时也不难找到,很多报刊上都有袁隆平的照片。经人指点,他来到河北省曲阳县一家雕刻厂,经厂家测算报价,需要三十万元。这可让曹宏球犯难了,他满打满算,也就能拿出五万八。不过,这个满脸胡茬的农民还真是很有能耐,他找到厂长,把自己的心愿从头至尾诉说了一番。厂长听了,连眼圈儿都红了,他也是挨过饿的,只要挨过饿的人谁不打心眼里感激袁隆平啊。他当即表示:“为他老人家塑像,赔本我们也干,这样吧,你交四万八就成了,留下一万回家搞生产,别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一定把袁先生的像塑好!”
  当袁隆平的雕像从河北千里迢迢运回曹宏球的家乡郴州华塘镇塔水村,为了找到一个长远的安放处,又有和曹宏球一同富裕起来的村民捐出了两亩稻田,建起了一个“稻仙园”。稻仙,意思跟“米菩萨”差不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一些小插曲,一次是袁隆平听说曹宏球家遭灾,赶紧让人给他送去了两万块钱。还有一次,由于那尊雕像长时间日晒雨淋,曹宏球跑到长沙来找袁隆平,袁隆平一听他要钱是为了维护雕像,态度一下又变得坚决了,这钱,他一分钱也不能给。
  又不能不说曹宏球还真是一个很有脑子的农民,那个稻仙园并没有像人们预料的那样难以为继,如今已从最初的两亩园扩大到了80亩,曹宏球以此为依托,还创办了产供销一条龙的“稻仙园养蜂场”,除了生产原生态的稻花蜜,还有价格不菲的花粉、蜂胶和蜂王浆。尽管种稻早已不是曹宏球的主业,但他一直守望着这片让他们吃饱了肚子的稻田,也守望着农民心中的“米菩萨”。而在星移斗转的时空变化之中,曹宏球那种作为农民的朴素感恩之情也在潜移默化,渐渐进入了一个更高的境界。他是这样说的:“我为袁隆平院士塑像是为了让社会更加崇尚科学,我雕刻出来的不仅仅是‘米菩萨’袁隆平的躯体,更是一面科学的旗帜!”
  我一直觉得,最值得关注的并非一个农民为袁隆平塑像的故事,而是一个农民这么多年来走过的路,那是从崇拜偶像到崇尚科学、靠科技致富的一条路,这也是袁隆平最希望看到的一条路,一条中国农村和农民的真正出路。


  3

  袁隆平一直把自己当作亿万农民中的一员,他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农民和亿万个农民的故事。他有很多农民朋友,也有许多素昧平生的农民慕名而来找他。他的门永远是向农民敞开的,他也没有关门的习惯。可他实在太忙了,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只能替他挡挡驾。有一次,几个来找他的农民在袁隆平办公楼的门口被挡住了,袁隆平听见楼下的动静,赶忙下楼,把那几个鞋子上直掉泥渣子的农民迎进自己的办公室,又是让座,又是倒茶。几个农民开始还有些紧张拘谨,一看袁隆平这样平易近人,模样也跟自己差不多,一个个都放开了手脚,有的还跷起二郎腿,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每次送走了这些农民朋友,他办公室的地板就会落下许多带着泥土的脚板印,袁隆平却笑着对那些脸色有些难看的工作人员说:“这就是接地气啊,我们这些搞农业科研的,不能关起门来搞试验,要多与农民打交道,农民比我们更清楚种子好不好,我们不但要按照农民的需求来培育种子,还要知道农村粮食生产方面最新、最真实的情况啊!”
  由于长年累月与农民打交道,农民心里想啥,袁隆平心里很清楚,用农民的话说,“饿肚子的时候想吃饱,吃饱了肚子想发家。”心思对路了,才会聊到一块儿。农民说,杂交水稻可以吃饱肚子却挣不来票子,由于种粮食不挣钱,很多粮田都种上烟叶了,还有些好端端的田地都抛荒了。这也是袁隆平最大的担忧,一方面,谷贱伤农,如果粮食减产就是致命的问题,长了嘴的都是要吃饭的,饭碗里一粒米都不能少。另一方面呢,光靠种粮确实很难致富,为此,他多年来琢磨出了一个法子,就是让农民“曲线致富”,譬如说他发明的“种三产四”工程,三亩田的水稻就能打出四亩田的稻子,以前一亩田也养活不了一个人,如今三分地就能养活一个人。这样就可以把节省下来的田地和劳动力用来搞多种经营,种蔬菜、水果、茶叶等经济效益更高的作物,这样农民不就富起来了吗?这样的典型还真不少,为他塑像的曹宏球就是一个。
  他多年来担任湖南省政协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一直在为农民的利益鼓与呼。尽管他在“2016年‘两会’再次请假,已连续缺席三次”成为媒体关注的一个新闻,但他对农民的关心从未缺席。就在今年“两会”召开之际,他再次发声,呼吁要改变现行的“吃大锅饭”般发放粮食直补资金的做法,只有把钱补贴给那些真正种植粮食的农民,才更有利于调动那些真正种植粮食的农民的种粮积极性,只有保护粮农的利益,才能确保国家粮食安全。而在如何让农民增收的同时,他也一直为如何减轻农民的种子钱而精打细算。他所在单位研发出了一种高产优质新品种,原打算每斤稻种定价十二元,在征求袁隆平意见时,他一下发火了,“一斤十二元,为什么卖这么贵?这不是坑农吗?农民有这么多钱吗?”最后,减到了每斤九元钱的微利销售,他还问有没有降价空间?
  一个心里装着农民的人,也被农民装在心中。2012年秋收过后,几个农民从远在湘西溆浦县的乡下赶到长沙,他们就像进城里走亲戚一样,给袁隆平送来了土鸡和土鸡蛋。袁隆平待这些农民也像亲戚一样,他们这么远送来的东西,他也会收下,但都会折算成钱给他们,这不是买卖和交易,而是亲人间的人情往来。不过,这些农民还不止是给他来送土特产,他们是特意来给袁隆平颁奖的。原来,这年,袁隆平选择他们村为超级稻百亩示范片,平均亩产突破九百公斤大关。这次来送匾的唐老倌,惊喜地告诉袁隆平:“我活到六十四岁了,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稻子啊,别说我,我们村里一些八九十岁的老人,也都说从来没见过!”老乡们说,不但产量高,煮出来的饭也特别好呷,那个香啊!唐老倌乐得跟小孩似的,说到那大米饭时还连连咂着嘴,一忘形,连口水都流出来了,他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用手遮住了嘴巴。几个老乡一下乐了,袁隆平也乐了。
  那个大奖牌上写着“天降神农,造福人类”八个大字,对于前边那四个字他不大乐意,但后边那四个字正是他毕生的追求。他郑重地接受了这个由农民颁发的奖牌,笑呵呵地说:“我领到过很多奖,农民给我颁奖还是头一次,在我看来,这个奖比诺贝尔奖的价值更高,更荣耀!”
  这是袁隆平的心里话,他一直打心眼里从农民的心愿上去理解他们,也是打心眼里感激他们,他培育出的每一粒种子,都必须通过农民辛勤的播种、耕耘,才能开花结果,聚沙成塔,如果说保障十三亿人的粮食安全是居于塔顶的国家政策,那么这亿万农民就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最坚实的底部。谁能养活中国?谁在养活中国?说到底就是这数以亿计的农民,只有依靠他们,中国人才能一直把饭碗牢牢地端在自己手里。

  4

  稻田里的太阳,蒸发出一股股炙人的水汽和热浪,但那个被耀眼的阳光照亮的身影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
  像他的身影一样清晰的,还有稻田里插着的一块“超优千号”的标志牌,这一强优势超级杂交稻组合,就是他最新研制出的“神秘核武器”,也是中国超级稻第五期攻关的首选品种。那优势一看就无与伦比,从立夏播种到现在,也就两个来月吧,这稻禾的剑叶已举得高高的。这家伙也确实挺神奇,在去年的多个百亩示范片试种,已达到了每公顷16吨的产量目标,但袁老的攻关目标是每公顷17吨,那是迄今无人登临的一个高峰。
  当一位老农俯身观察稻子时,一个隆起的后背上透出几圈汗渍,像背着一幅地图。阳光照在他的脖子上,仿佛产生了光合作用,像光芒焕发的紫铜一样。一个姿态,就这样长久地保持着,感觉他正把那甜丝丝的清香深深地往肺腑里吸,他又微微闭着眼,像触摸婴儿一样深情地抚摸着,一个老农与稻禾之间发生的轻微碰触声,如同耳语般,迷人而神秘,仿佛存在某种呼应。我谛听到了一种声音,仿佛血液,正从一个生命静静地注入另一种生命。
  当他转过身来,对着阳光察看稻花时,他宽阔的额头在阳光下闪烁着黑陶般的釉光。他那抚摸与呼吸的姿态,让我在瞬间发现,这才是一尊活生生的雕像,看上去比稻仙园里的那尊雕像更像一尊雕像,这不是用石头雕出来的供人仰望和膜拜的雕像,而是风雨日月雕塑出来的一尊采日月之精华、吸天地之灵气的雕像。
  一个俯身扑在稻田里的身影,张开双手,拥抱着如尼亚加拉大瀑布般的稻穗,这双手,仿佛搂紧了人类的命根子。这副面孔,这个形象,被载入了《中国国家形象片——人物篇》,已经成为世界上传播率最高的中国形象之一。一个人,一辈子,该要吸收多少阳光,才会变成这样一个老而弥坚的形象,阳光不仅赋予了他伟大的头脑和灵魂,也塑造了一个农学家特有的形象,一副如同黑釉般透亮的脸孔,那犀利的眼神,依然透彻着内心的明亮。我感觉他的血液和骨骼都已被阳光深深地渗透了,那刚毅的、健康的色泽,不止是来自阳光的直射,他本身就是一个发光体,浑身都焕发出内在的光芒。
  他曾说过:“原来我只想搞到八十岁就告老还乡,但现在我要奋斗终身。”
  他也曾说过,当他成为“90后”时,希望中国超级稻亩产突破1000公斤大关,这是中国超级稻的第四期攻关目标,结果比他的预期提前五年就实现了。从2015年开始,他又向第五期超级稻目标发起了攻关。他这一辈子都在攻关。我时常觉得他仿佛在生命与科学的两极中舞蹈。一方面,他在向人生或生命的极限挑战,一个奔九旬的人了,依然保持着异乎寻常的精力和创造的激情;一方面,他是向科学的极限挑战。这里且不说此前的三系法、两系法杂交水稻走过了多么艰苦卓绝的路,只说中国超级稻从第一期到第五期的连续攻关,从亩产700公斤到1000公斤,每一次攻关都是创纪录的巅峰之作,这也让中国杂交水稻一直保持领先世界的绝对优势。
  而现在,请听听他的心声:“我还想再活十年,十年后,一系法杂交稻肯定能搞成功,中国人完全有能力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
  肯定!他一向是不说满话的,但这次他说的是肯定。我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烁出一种奇异的、甚至是神奇的亮光。我也深信,随着他向水稻高产的极限、向人生与生命的极限发起挑战,一个人和一粒种子的故事还将续写,那不是传奇,更不是神话。事实上,他早已不是在向世界挑战,而是一直在向自己挑战,而对于他,没有最高,只有更高。我知道,世上从来没有永生之人,科学探索也永远没有极限,从不承认终极真理,但有永恒的追求。而我眼前这位老人,已经抵达或正在抵达的境界,或如卡尔维诺所谓,已进入了“时间的永恒存在或循环的本质”,那就是与天地同在的,辽阔而博大的爱与拯救……

 

 

 

荐稿人:ffy 2016-10-13  执行编辑:tmy  2016-10-13  责任编辑:zjy  2016-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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