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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录日期:2013-05-15 【编辑录入:lrylry】 文章出处:《文汇报》2013年5月15日第11版 |
蔡蕴敏 护理的是伤口,温暖的是人心 |
作者:本报见习记者 傅盛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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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帮助无力前往医院的病患缓解病痛,蔡蕴敏经常利用休息时间免费上门治疗,足迹遍及金山、奉贤、嘉定、松江及浙江平湖、海盐。
5月12日是国际护士节,按惯例,医院、护士学校将举行授帽仪式。在“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誓言中,戴上象征圣洁天使的燕帽,一批“新燕”便飞上了护理的新枝。今年5月12日,在百余名护士的注视中,复旦大学附属金山医院伤口、造口治疗主管护师蔡蕴敏迎来了以她名字命名的工作室。对此,她最先说的两个字是:惭愧。
“特别感谢病人给我提供服务的机会,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才能变成今天的样子。”和煦的午后,曾经荣膺“上海十佳护士”、“全国卫生系统先进工作者”的蔡蕴敏娓娓道来,述说着耳闻目睹的平凡人的爱与痛。
“亲爱的蔡老师: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天堂。在我经历无边灰暗的时候,你来到了我身边。我身体上不断冒出的一个个伤口窦道,淌着脓水,发着恶臭,连我都无比厌恶我自己,而你不!我一直记得你弓着背弯着腰,仔细为我换药时的样子,那么投入、那么专注。尽管当时的我依然倔强或者冷漠,但在心里,我明白你的好,更感谢你给了我超越血亲的爱。——小雪”
在蔡蕴敏心里,这封弥留之际的“天堂来信”,始终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写信者小雪从大二起患上腹膜假性黏液瘤这一不治之症,伤口经久不愈。绝望的时候,小雪动过轻生的念头,却因体力不支最终作罢。“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看着我说,蔡老师,我想自杀,可是连爬到窗口的力气都没有。”说起小雪,蔡蕴敏至今面带不忍,“心酸得不得了。”
小雪的父亲回忆说,随着病情日重,每次去门诊换药,都是他抱着小雪上下楼。时间久了,小雪有了放弃就医的打算。正在焦急万分的当口,蔡蕴敏主动拨通了小雪家的电话。
“我就想去看一下。”蔡蕴敏说。踏进小雪家门,一眼望见那块为供无力的小雪翻动而放得很低的床板,她内心一阵酸楚,“当时就想,要每天上门去给小雪换药。”
“伤口何时愈合是难以预计的,究竟会不会好也不知道。”金山医院原门急诊总护士长蔡建萍坦言,蔡蕴敏想上门护理,意味着一旦开始就负责到底的决心。此后的11个月里,蔡蕴敏为小雪上门换药达84次。护理团队的其他成员受到感召,也上门换药36次。120次风雨无阻的登门,换来了伤情的改观。
“到后来,小雪可以自己洗头了。这在旁人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却是小雪和蔡老师努力多时的结果。”小雪的父亲动情地说,“好的护士能护理好身体,最好的护士能抚慰心灵。”
功成非一日。蔡蕴敏说,她以前胆子特别小,第一天进急诊室,看见车祸病人的伤口,当即就晕了过去。没过几天,在手术室内,当医生剖开病人的肚腹,蔡蕴敏又一次昏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就这么倒下去了。”谈及往事,蔡蕴敏淡淡一笑,“我本人是严重的青霉素过敏患者,一旦在病房误接触青霉素,人也会晕倒。”第一次拆线时,蔡蕴敏手持剪刀和镊子,腾空的双手不住颤抖,“要拆人中这里的线,我的手抖得连线头都捏不住,一剪刀下去把皮都掀掉了。”后来,还是老护士托住她的双肘,才通过了护理生涯的初次大考。
26年来,蔡蕴敏始终与伤口为伴。面对溃烂、流脓和难掩的恶臭,蔡蕴敏也有过恐惧。去年7月,换药室来了一位压疮患者,当蔡蕴敏打开腰侧的伤口时,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新进医院的小护士甚至吓得甩脱了手中的药瓶。“伤口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蛆虫,不断地上蹿下跳。”蔡蕴敏回忆当日的情景,“我从小到大就害怕没有脚的东西,当时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头皮发麻’和‘脊背发凉’是什么意思。”
最后,蔡蕴敏在口罩里垫上三层纱布,伏在老人腰侧10厘米处,一只只地清理蛆虫。几个小时,66条蛆虫,遍布走廊的恶臭,蔡蕴敏顶了下来,“总要有人来弄,不弄掉怎么办?”这是她事后唯一的说法。
极端病例少,平淡日月长。在病人、家属和同事看来,26年来,蔡蕴敏十足的“金山好人”形象始终未改。善于换位思考,使得蔡蕴敏总能发现平凡人性中的良善,“回想做护士这么多年,很多经历让我深为感动。所以虽然有苦有累,却总是无怨无悔。”
病人小飞患有先天性表皮松懈症。蔡建萍回忆说,因为这一罕见症状,病人像极了外星人,“其他病人都不敢和他同处一室”。但在蔡蕴敏心里,小飞却非常聪明、坚强。因为疾病,小飞的手指都融在一起,只有大拇指能露出一点点。“就凭着这点拇指,小飞能够写博客、炒股票。”蔡蕴敏语带温存。
对小飞的父亲,蔡蕴敏也颇为感念。“小飞从小是在床上长大的,他父亲始终没有放弃他,一直相信奇迹会出现。”蔡蕴敏说,“因为是60年代的老大学生,在国内外也有一些朋友,所以小飞的父亲遍访名医,四处问药。许多医院不敢收小飞,他父亲也会据理力争。”蔡蕴敏坦言,看到小飞的父亲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她更觉得照顾好小飞是义不容辞的责任。金山医院原党办主任陈来根说,因为长期求医,小飞的父亲稍有些偏执,在小飞过世后和部分医护人员有过冲突,“但对蔡老师,他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意见。”
陈来根还讲了个例子:金山石化原高级工程师任老先生,长期定居国外,晚年想叶落归根。但金山的医疗水平与国外有差距,金山医院所有为老先生看过病的科室,都接到了投诉,唯独对蔡蕴敏的护理水平,老先生赞不绝口,还给医院写信要求重视这块“金字招牌”。说起这位另类“伯乐”,陈来根笑言,“老先生这么挑剔,唯有蔡蕴敏的护理春风化雨,实在没什么话可说。”后来,任老先生还将蔡蕴敏护理小组的故事写进了个人出版的书中。
蔡蕴敏在工作中有一句口头禅:让病人活得有尊严。
她说,由于大量病人丧失了常规排泄功能,需要通过造口袋排泄,身上常伴有异味,会感觉低人一等。“他们换衣服、挤公交,都非常不方便。有时候因为得病的关系,亲人之间也会产生隔阂。”蔡蕴敏不忍地说,“久病无孝子,时间长了,病人会觉得自己是废人。”在临床案例中,确有不少家属将病患送至医院后,就不知所踪。“但这种病人如果护理好、照看好,和正常人没有太大区别。”因此,蔡蕴敏和同事们在护理时,除了生理治疗,也注重心理上的沟通,“就把病人当成自己的朋友,多聊聊天,你对他们很亲切,他们对你信任之余,对自己也会有更大的信心。”
因为时常沟通,蔡蕴敏对每个病人的情况都如数家珍,甚至和病人家属都成了朋友。在给小雪看病时,除了父母之外,蔡蕴敏和她姨妈、阿姨、奶奶都很熟悉。后来家属看病,都要主动找她。
投我以木瓜,抱之以琼琚。蔡蕴敏的真诚,感动了病人和家属。
去年年末医院策划节目,打算排一个蔡蕴敏和小雪之间感人故事的小品。起初,院方担心再揭丧女的疮疤对方会不同意,谁知小雪的父亲不仅配合演出,还主动要求在小品里加入自己的心声。蔡蕴敏的脚只有34码,平日鞋不好买,大都只穿童鞋。有一次,一位杭州的女病患看着她的脚,说了句:“蔡老师,你的脚真小。”本以为随口一说,谁知病人再来时,亲手递上一双手纳的棉鞋。2个月后,病人的女儿又拿来一双,还抱歉地对蔡蕴敏说:“蔡老师,我妈妈说上次那双做得不好,重新给你做了一双。”蔡蕴敏说,这些事是对她最大的精神支持。
每周一、三、五上午,是蔡蕴敏的门诊时间。“一般门诊会看5到30个病人,如果超过20个,基本中饭都没时间吃了。”蔡蕴敏说,远近许多病患慕名而来,平均每月要接待的疑难患者达500人次。
饶是如此,为帮助无力前往医院的病患缓解病痛,蔡蕴敏经常利用休息时间免费上门治疗。由于家庭条件不比医院,缺少专业设备,常要弓着身子操作,即时冬天,换一次药也会大汗淋漓。蔡蕴敏“悬壶济世”的步履所及,遍及金山、奉贤、嘉定、松江等区县,甚至涉足浙江平湖、海盐等地区,累计出诊200多人次。
全情投入护理工作的蔡蕴敏,不时会呕吐、失眠。想到小孩被烫伤的症状,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遇上会诊病人,日夜担心病情,回家左思右想难以入眠,还会在深夜给值班科室打电话,确定病情无碍才能入眠。
“我们护理的是伤口,温暖的却是人心。”蔡蕴敏时常这样告诫学生。
“世间有蔡老师这样的好人,也鼓励着我们要踏踏实实做好事。”这是病人和家属们常挂在嘴边的话。
蔡蕴敏话不多,如果有旁人在场,她通常都是面带微笑默默地听,适时补充几句。唯有谈到病例,她的双手会摆出不同的姿势,眉宇间也流露出飞扬的神采。
从担任造口师开始,蔡蕴敏总是随身携带数码相机,遇见疑难伤口,就拍下治疗过程,供研究或日后教学用。迄今为止,蔡蕴敏已拍摄相片近万张,“相机都拍坏了3台”。虽然自谦说这是每个造口师都会做的事,但每每解决病人的疑难杂症,蔡蕴敏的心底都会升腾起由衷的自豪。
随着直肠癌、膀胱癌等疾病发病率的上升,相当比例的患者不得不将肛门或膀胱切除,在腹部外加造口袋来排泄粪便或尿液,这类病人被称为“造口病人”。作为造口治疗师,蔡蕴敏的主要职责就是替病人护理造口,帮助失禁病人康复。
“造口治疗在国内形成没多久,是护理学中的新兴学科,既有别于传统的护理,又和医生的手术不同,处于医生和护士的交叉地带。”蔡蕴敏说,因为对病例的兴趣和对病患的关切,她开始从基础护理向高端的造口治疗转变。
2007年,蔡蕴敏赴中美合作的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接受培训,系统学习造口、疑难伤口护理知识和技术。2008年,蔡蕴敏成为全市首批获得国际资质的造口治疗师之一,目前,上海具有这一资质的治疗师共45位,包括蔡蕴敏在内的全职治疗师仅7位。到2009年,蔡蕴敏已开始承担上海国际造口治疗师学校的教学工作。
3年前的国际护士节,“蔡蕴敏伤口、造口护理组”在金山医院正式成立,团队成员共7人。由于造口护理对专业技术的要求极高,她总对团队成员说,要把自己想象成病人,动作轻一点,疼痛就少一点。在此期间,蔡蕴敏积极尝试疗法创新,通过银离子泡沫辅料和负压吸引等方法,治愈了多起疑难病例。同时,囿于这些病患的经济条件,蔡蕴敏总是极力争取免费专项指标,附赠所藏的药品,解燃眉之急。
但这种疗法,在医院内部也曾遭诟病。“蔡蕴敏的疗法主要是保守治疗,提倡最大限度地保留病人的肢体和功能。而对外科医生来说,最保险的办法是手术切除。”蔡建萍说,蔡蕴敏的护理方式还有悖于教科书上伤口应保持干燥的原理,“这其实是国际上最新的疗法,自然领先于书本。起初,有一些外科医生对蔡老师的疗法有不同意见,经过几次成功的案例后,各科室的主任开始点名要求蔡老师进行伤口会诊,风评才趋于缓和。”
这段时间,蔡蕴敏步入了职业的上升期,在造口领域也成为医院乃至全市的尖兵。她接触的新病例越来越多,也能为病患及时排忧。
但光环背后,亦不乏遗憾。蔡蕴敏开始造口师深造之时,正值女儿进入市区学校读高中。由于身在外地,只能由丈夫和公婆陪伴女儿。“女儿从小也是在身边长大的,一直比较宠,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地铁坐反了,就在电话里和我哭诉。”蔡蕴敏说,那时女儿的胃不好,每天早上都会呕吐,自己作为医护人员,却照顾不了女儿的身体,内心特别难过。
谈及家庭对她的支持,蔡蕴敏也心怀感恩,“我也不是圣人,家庭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女儿要高考那年,起初我是一周去市区看她一次,高考前夕改为天天往返。”6月份恰逢病患高峰,蔡蕴敏每天只能在公交车上补觉。“好在公公婆婆对我很好,什么都不让我干,一回家就有现成的饭菜,连内衣都是婆婆洗的。”虽然不常向人提及,但在蔡蕴敏心里,家庭是最稳固的基石,支撑着她砥砺前行。
“虽然赢得了诸多荣誉,但蔡蕴敏如今仍拿着护士的基本工资。”身为曾经的领导,蔡建萍说起这些不免有些感喟。在现有医疗体制中,护士的工资较医生微薄,远郊医院的收入又逊于中心城区。在同事看来,蔡蕴敏坚持至今,完全依靠精神纽带。
作为土生土长的金山人,蔡蕴敏自小体弱多病,穿梭于医院之间,对医护人员有特殊的感情。她自己说,虽然医院并没有为她开具优渥的工资,但凡是有合适的交流项目,都会大力支持她去,这对她鼓舞颇深。
由于蔡蕴敏在业界声名鹊起,也有不少医院和医疗机构向她抛出“绣球”。“其实是犹豫过的,最后没去也有很多因素。”蔡蕴敏直言不讳。起初一家猎头公司代表某欧洲医疗机构来征求她的意见,感念于金山医院的培养和支持,她最终还是放弃了中心城区的工作环境和优厚的报酬,“造口师培训回来还没几年,要走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另一次,上海某医院的护理部主任向蔡蕴敏发出邀请,她随口向分管书记汇报了一声。书记回复她:“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当时我心里没有动摇,不想走,后来忙起来就忘了。”蔡蕴敏说,一周后,书记专程来找她,询问结果。“当时我都忘了什么事,经书记提醒才想起来。当我告诉他我不会走时,他只说了两个字:谢谢。”这两个字,让蔡蕴敏的眼中漾起泪光。
虽然在杭州邵逸夫医院深造的时间不长,但在那里结识的资深造口师胡宏鸯,却对她影响至深。“胡老师不仅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为我提出针对性的建议。在我面临职业选择的时候,他说服我放弃高薪的管理岗位,继续以造口师的身份为病人服务。”蔡蕴敏说,这份情谊让她深觉在前路上并不孤独,也因此想将技术和信念传递给年轻人。
2010年开始,蔡蕴敏承担起金山医院全科医生临床伤口护理操作授课,此后又开始接受进修护士的临床带教。从1996年至今,蔡蕴敏将进修所学的技术及理念悉数传授,带教的大、中专护生超过1000名,其中2名已成为国际造口治疗师。因为造口护理对消毒的要求不算太严格,蔡蕴敏的团队也主动向病人家属传授基本的消毒方法,服务无力负担就诊费用的病人。“希望最新的伤口和造口疗法让用户接受、传承下去。希望穷困的病人能获得更大的资助力度,看得起病,好好生活下去。”这是她对未来最大的愿望。
在亲近的同事眼里,蔡蕴敏的关键词是“不浮躁”、“不功利”,再多的荣誉,也不忘“一步一步走”。蔡蕴敏自己说,人还是要少点欲望,每天做好眼前的工作,热爱它,也对得起它。
热爱工作,是她对学生的最大要求。蔡蕴敏至今仍记得第一次护理造口病人,因为技艺不熟,头凑得过近,粪便直接喷在脸上。她希望,年轻人少受点这样的罪,多一点这样的心理准备。她常对年轻人说,现在医患关系紧张、护士待遇不丰厚,但既然做着这份“行走在良心上的职业”,就要多学习接轨国际的技艺,慢慢累积经验,少计回报,多做奉献。
有同事私下说,蔡蕴敏能一直留在金山,是远郊之福。病人家属觉得,蔡蕴敏的言行,让每个普通人都有了向善的愿望和信心。之于蔡蕴敏,在护士代际承传的杏林之中,将心比心,她也深谙,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推荐人:lry 2013-05-15 执行编辑:lry 2013-05-15 责任编辑:xwf 2013-05-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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