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海文艺出版社投稿那年，我35岁，比赤壁之战时的周瑜年长一点。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端的是“雄姿英发”。回想鄙人当年，初入学界，端的是要啥没啥。年纪不小，辈分不高，是个毕业没两年，连初级职称都没有的“青年教师”。有学位，没地位；本事少，想法多；学问不大，胆子不小；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居然想把自己的硕士论文《<文心雕龙>美学思想论稿》拿去出版。认识人吗？不认识。给谁出呢？上海文艺出版社。胡国瑞先生的《魏晋南北朝文学史》，就是他们出的。给这家社，体面，靠谱。

  就投稿了，就回信了，就出版了。当然，折腾了好几年。他们慎重。先是请王元化先生审稿。元化先生时任上海市委宣传部长，忙，又推荐复旦大学教授李庆甲先生审。庆甲先生的意见是八个字──可以出版，建议修改，还有详细的修改意见。于是又改，数易其稿。责任编辑，也数易其人。先是王一刚先生，后是高国平先生，最后是赵南荣先生。正式出书是在1988年。这时，学术著作的出版，已经很不容易。出版社也开始讲经济效益，不大愿意出赔钱书了。那么，我这本处女作印了多少呢？3000册，赔了。
  我的第二部学术著作《艺术人类学》，也是他们出的。责任编辑，也是赵南荣。因为第一本书赔了，这本估计也是赔钱货，所以初稿只打算写10万字，这样好歹可以少赔一点。南荣兄听说，来信讲：这样好的选题，10万字打发，可惜了。别管什么赚不赚赔不赔的，要做就做最好。你只管写，剩下是我们的事。当然，你得保证质量。我正巴不得这句话呢，一头扎进图书馆，耗时三年，得30万字。1992年，该书出版，精平两种，平装本1600册，精装本400册。不要赞助，不用包销，稿费照付，他们又赔了。
  后来，《艺术人类学》两次获得政府大奖，我也晋升为正教授。可惜这些“好处”，上海文艺出版社和赵南荣，都没份。
  这真是不好意思。于是我跟上海文艺出版社说，不能再让你们赔钱了，怎么着也得给你们写本赚钱书。他们也还是那句老话：别管什么赚不赚赔不赔的。只要书好，我们就出。这就是信任了。这样一份信任，是必须珍惜的。此后我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的书，都只赚不赔。他们则在胡国瑞先生一百周年诞辰之际，不惜工本出版了线装本的《胡国瑞文集》。我们都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荐稿人：wdl 2009-03-04   执行编辑： wdl 2009-05-06    责任编辑：lry   2009-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