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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录日期:2018-04-01 【编辑录入:fengfy】 文章出处:《文汇报》2018年4月1日第7版 |
40年间的大学梦:不同的起点同样的思考 |
同是来自小城的陈平原和时艺丹,一位插队落户八年,一位来自人口大省 |
作者:摄影 文汇报记者 袁 婧 整理 戴淳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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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需要享受和承受孤独,我理解要学会独处,在独处中培养独立的人格 3月25日,文汇报社与华东师范大学联合主办了第120期文汇讲堂《致敬与分享:青春·奋斗·责任》。俞立中、张春、陈平原三位77/78级资深大学生和时艺丹、魏一、王铸、朱哲奇、崔佳颖五位17级新时代大学生,以及钟斯佳、李辰两位即将入学的18级大学生,展开了40年间两代大学生对话。昨日文汇报已刊发三轮对话。 本次演讲音频请登录文汇微电台(APP喜马拉雅·听-搜文汇讲堂2017)收听。 我的大学梦 北京大学博雅讲席教授、中央文史馆馆员陈平原幽默、真诚的回顾中充满了自省和“匹夫有责”的使命感 俗话说,梦由心生。心里老惦念着某人某事,自然会在梦境中不时呈现。与没有任何现实依据故很容易转瞬即逝的“一念”不同,“梦想”有自我延伸及主动型构的能力,很容易生成跌宕起伏的情节线,故梦中的故事活色生香,耐人寻味。十年期间,我在粤东山区插队落户,偶有继续深造的“一念”,但要论及上大学的“梦想”,则是读到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那一刻起方才真正出现。四个月后,梦想成真,我走进了中山大学的课堂。 多次梦见重新参加高考,半夜惊醒 最初的激动平定下来后,我逐渐进入了“读书人”的角色。先是学士、硕士、博士,后又讲师、副教授、教授,日子过得飞快,且波澜不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为了纪念恢复高考二十周年,因为新闻界的热心追问与提醒,我这才“梦回吹角连营”。接受采访后,竟然好几回梦见重新参加高考,且险象环生。一次是考场上忘了数学公式,一次则是临时通知加试外语,于是乎半夜惊醒。当时只觉平常,事后方知越过的是坎坷艰险的难关。回头想想,若非碰上这样的历史机遇,今天我很可能仍困守山村。 下乡插队八年,吃苦受累其实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看不到任何出路。这才真的“瞻念前途,不寒而栗”。在这种环境下,如何不坠青云之志,每人因缘及策略不同。记得是1974年春夏间,某天大田劳动休息时,我们村里那位高高瘦瘦、平日不爱说话、据说能算命看风水的大队会计,竟然托起我的手掌,端详了大半天,连声说道“你的命不错呀”,沉吟了一会,又说:“你不属于这里,你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当时我只是苦笑,因为,潮汕人历史上确有走南闯北的传统,我们家族也不例外,祖父走南洋,父亲赴台湾,可轮到我们兄弟仨,却只能困守山村。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出去,那时候,若无单位证明,连到省城旅游都是不允许的。我不相信算命或看相,但潜意识里还是喜欢这个当初看来很不着调的预言。多年后,我北大博士毕业留校,还娶了个北京姑娘,可真是应验了那位会计的预言。回家乡探亲时,我很想问问他,当初真是从手相看出端倪,还是为了激励我才故意这么说的,可惜那会计已经去世了。 与五四一代比,我们的光荣是时代给予的 我的情况有点特殊,因高考作文《大治之年气象新》登载在1978年4月7日的《人民日报》上,以致每当新闻界、文化界或历史学家需要追怀改革开放如何起步,以及恢复高考的戏剧性场面,我都有义务“配合”——今年恰逢改革开放四十周年,自然也不例外。考场上的作文,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能登上《人民日报》呢?只能从整个中国百废待兴这个角度,才能理解我当初的“天上掉馅饼”。时至今日,还不时有同龄人或对当代中国历史感兴趣的后辈,用欣羡的口气向我提及此事。这确实“很光荣”,可也是一种尴尬,仿佛自己从此被定格,很难再有大出息。二十多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永远的“高考作文”》,嘲笑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再也写不出比“高考作文”更有影响力的文章了。 放长视野,77、78级大学生都是历史的宠儿,从那么低的起点起步,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但因踩上了大时代的“鼓点”,而显得有板有眼。有人从政,有人经商,有人搞实业,有人做学问,确实取得了不菲的成绩。可我对这代人的评价,没像媒体上渲染的那么高。十多年间,我曾多次接受专访,谈论所谓的“77、78级现象”,我都断言这代人的成功只是从一个特定的角度折射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其业绩不该被过分夸大。而作为当事人,77、78级大学生谈论此话题,更是切忌自我膨胀。去年应邀与某媒体对话,我随后写下这么一首七绝:“卌载高考梦落花,轮转风光浪淘沙。春暖古来鸭先觉,英才辈出莫自夸。” 充满对“失去的时光”的焦虑和恐惧 这就说到我们的大学生活。初入校园,碰上乍暖还寒时节,加上原先耽搁太久,学习其实相当吃力。尽管日后紧赶慢赶,还是留下了许多遗憾。说77、78级大学生读书很刻苦,那是真的,因大家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还有就是需要补的课太多了。那时候,我很喜欢苏联作家格拉宁所撰“文献小说”《奇特的一生》。该书讲述苏联著名科学家柳比歇自从26岁起开始实行自创的“时间统计法”,将工作时间的核准精确到分钟,每天一小结,每月一大结,每年一总结,直到去世那天,56年从不间断。如此严苛的自我管理,才有可能一生撰写了七十多部学术著作,在昆虫学、科学史、农业遗传学、植物保护、进化论、哲学等方面都有很好的发现与论述。当今世界,用功的人很多,整天忙得四脚朝天,可到底有多少有效的工作时间呢? 记录下来,方知自己是如何虚掷光阴的。读完此书,我激动万分,拿出笔记本,开始依样画葫芦。不到两个月,我累倒了,而且神经质般,无论做什么事情,老想看表。学文学的,本该含英咀华,沉潜把玩,如此精确统计每一分钟,是否合适? 当年这本书很流行,不知道我的同代人中,有谁真正实行且持之以恒的,反正我是放弃了。不过,从中你可以理解,我们这代人对于“失去的时间”那种焦虑与恐惧。 再拿我进入大学后才学英语为例,终日刻苦背诵词典和语法书,长篇演讲侃侃而谈后老师却说听不懂。十多年前,与几位在美国教书的华裔教授聊天,说起此事,一位耶鲁女教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概怕我太伤心,赶紧安慰:“你中文这么好,英语就不用学了。”这说明有些缺失可以勤能补拙,有些则永远追不回了。 匹夫有责:研究、改造中国大学 从那么低的地方起步,经由一系列自我蜕变,砥砺前行,最终还是取得了若干成绩。这就说到我们这代人的长处,那就是:阅历丰富,意志坚强,擅长自我调整,有很好的企图心与责任感。就谈谈这最后一项吧——“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位卑未敢忘忧国”,此等信念可谓深入骨髓。具体到我的“兴亡”感与“忧国”心,很大程度落实在“大学梦”上。比如,在北大出版社刊行我的“大学五书”,辨析大学何为,讲述大学故事,阐扬大学精神,最终目标是帮助年轻一代,圆他们上大学、上好大学、上好的中国大学的梦想。 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中国大学在其跌宕起伏中,始终蕴涵着巨大的生机和潜能。在诸多关于大学的论著中,我最想说的几句话是:第一,二十世纪中国思想文化潮流中,西化最为彻底的当推教育,这一选择有其合理性,但不该完全遗忘中国人古老的“大学之道”;第二,谈论中国大学,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大楼”与“大师”之外,我更愿意强调相对玄虚的“诗意”与“精神”;第三,中国大学应该“长”在中国,而不只是“办”在中国,这决定了其必定跟多灾多难而又不屈不挠的中华民族一起走过来,流血流泪,走弯路吃苦头,当然也有扬眉吐气的时候;第四,中国大学应很好地兼及国际视野与本土情怀,任何偏向一端的论述,都是必须绕开的陷阱;第五,办大学需要胆识,更需要汗水,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往前走,别老想着创造奇迹。 我的大学梦 时艺丹 浙江大学海洋工程与技术专业17级学生时艺丹,分享了她的困惑与感悟 我来自河南省南阳一中,一个三四线小城市。和陈老师不同,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有大学梦。父母为了鼓励我学习,努力把这种价值观深植到我心中。他们会说:“你这件事如不听话,今天不让你学习了。”我想:不行,今天我要学习,即使小病我也要学习。因为我觉得不让学习是一种惩罚。 面对选择,勇于拥抱未知领域 这样的选择也非常自然,因为河南省有80多万考生。高中三年,每天早上大概5点半起床,一直学到晚上11、12点,这是我们的正常作息。当遭遇很多过不去的坎、极度劳累时,是那些精英大学的校园风景支撑着我。进入浙大后,我感谢那些岁月的坚持,让我实现了大学梦,给我带来自信:我知道自己挑战困难的极限之所在。 高考之后,我真的如释重负,接着全家面临着专业选择。是去上海财大学金融还是去浙大学海洋工程与技术专业?当时我的父母和我内心都有很大的挣扎。我家两代人都学经济和金融,有既定的人脉,而对于海洋专业,我们很陌生。高三时,每天中午12点一定会看《新闻联播》,看到东海、南海争端,我认为这个专业的利己程度会更少一些,它不仅有我,而且汇集了很多人,工作和生活会更有意义;人对于未知领域具有恐惧和抗拒的心态很正常,而往往是无惧者才能握手成功;暂时不清晰的前景中,隐藏更多的是机遇。我说服了父母,走向了海洋专业。 竺可桢之问让我正视入学后的迷茫 来到浙江大学,和高中不一样,多元气息扑面而来。不管是通识教育,还是专业教师,甚至是社团生活,都太多元了,给人充足的发展空间。在我入学之前,学校要求观看慕课。第一课至今仍在脑海,是竺可桢老校长在浙大西迁时说的一句话,他说“诸位来到浙江大学首先应该问自己两个问题,第一,我来浙江大学做什么;第二,我从浙江大学出去之后要做怎样的人”,我听完之后深受刺激,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我一直说实现大学梦,现在已经走到终点,但我从没想过大学之后,我的人生应该怎样规划。 这样的问题,之前学长学姐回校宣讲时也曾提及,在大学最明显的感触是什么?迷茫。考上大学后我感受到这两字的份量。而竺可桢老校长的话让我感到一种责任感——对自己、家人、社会和国家。我们正处于意气风发的年代,再过20、30年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只要我们想。所以上大学初期,我情绪比较低落:因为我觉得我眼中梦的终点,在我短浅的眼光下,其实只是起点而已。对于起点之后的路程,我一无所知。 人生需要规划,大学梦只是人生梦的开端 是啊,我们常常在家人和外界的影响下设定自己的目标。我们现在所得到的一切,其实相比40年前太容易。刚才陈老师说那个年代的特点是“磨难是经历,是阅历。”而我们所得太易,好像没有真正从内心认同或者有一种执念,因此达到父母对我们的期望之后,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这种迷茫、动摇是否因为缺少对人生的规划,而导致不少同学放弃奋发图强而走了下坡路? 初中时读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震惊于为何人们为了生存要拼搏到这种地步。现在我明白,生存确实很不易,但我们更应该追求生活,即对自己以后的工作抱有一种强烈的认同感,这种认同感来自坚信我所做的是对的、有价值的、无悔的。要做到无悔,就要从大学开始做起,并把眼光放到更远的明天。 现场互动 大学校园中的喜出望外和有所失望 77级大学生后援团童世骏:进入校园后,是什么让你们觉得喜出望外和大失所望? 魏一:让我喜出望外的是:第一,华东师范大学男生很多。这说明性别和学科之间的关联被弱化,不是所有的女生都要学文科,也不是所有的男生都要学理科。第二,作为理科生,我选教育技术专业,要学编程、大学物理、多媒体,理性与感性兼容并蓄。 失望的是:第二学期一定比例的同学要转专业,第一次分流出现。 小城学生与大城市学生比,自有刻苦、自知优势 上海外国语大学大一学生王海清:如果您是一名刚刚步入大学的小城学生,您会怎么度过大学生活? 陈平原:我在北大经常碰到从小城来到大城市念书的学生,尤其在中文系。我会和他们说,小城经验对于学文学来说,反而特别好。因为大城市的生活,你眼见即得,而早年独特的生活经验,对日后的学习更有帮助。 减负中如出现资源失衡问题,需要在发展中解决 华东师范大学大一学生张天琦:我之前看过一篇点击量突破10万+的微信推送,说教育减负会阻碍中下层向上层的途径,应如何看待? 俞立中:我并不认为这个问题有标准答案。但我个人认为减负是解决当下教育问题的一个重要举措,对中小学生而言,所谓的超前学习,实际上不利于孩子的长远发展。你的问题是指向教育公平的社会认识,因为学校减负后,条件好的孩子还会在外面找老师辅导,而条件不好的孩子容易失去发展的机会。这其实是发展过程中需要解决的问题,并非这一举措的目的。我是赞同减负的。 金融的价值远远高于赚钱,学子目光应高远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金融专业景宏:有人说,金融专业容易培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请问,这种态势是否有问题? 张春:这是个大问题,我们高级金融学院的学生也有类似倾向。在教育中太短视,太急功近利,有些人变成极端的利己主义者。这些情况在国内存在,国外也存在,是社会大环境所致。我学金融,是觉得它展示了很多经济规律和发展态势。金融里面也有很多好的方法和运用,能帮助经济增长并解决社会问题。但也有些金融的业态是套利的,损人利己的。所以我们要有更新的理论、更新的监管措施。中国金融在最近这十年有非常大的发展,喜忧参半。我希望全部学金融的学生都朝这个方向努力。 互评打分和感言 18级观察团打分: 77/78级大学生95分, 17级大学生93.3分
陈平原打分: 17/18级大学生88分 陈平原:小人物不要讲大话,从贴身感觉说起 我给17/18级7位同学打88分。北大硕博生考试,85分以上就是优秀。之所以没有打更高分,因为我不太满意。本做好心理准备,以为他们会挑战我们三个老头,狠批一通,最后没有。年轻一代这么温和,我有点失望。 第三,学会从小处说起。最近这些年,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大人物讲小事,小人物讲大话”。你我谈话,一旦超出自己的阅历、职位、年龄、见识,就会显得空,或言不由衷。写文章第一要务,从自己最贴身的经验及感觉说起,逐渐往外延伸,最后能上升到一定的高度,那是最好。我特别反对为了因应各种标准化考试,让学生背了一大堆优美的范文,不太鼓励学生说自己的话,这样写出来文章很容易都是一个模样。 荐稿人:ffy 2018-04-01 执行编辑: lxl 2018-04-01 责任编辑:tmy 2018-04-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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