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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录日期:2012-08-04 【编辑录入:lrylry】 文章出处:《文汇报》2012年8月2日第16版

支教10年,做“神仙都做不了的事”
作者:本报首席记者 姜澎 实习生 庄逸秀  阅读次数:10561

  位于宁夏西吉的王民中学和三合中学,是复旦大学连续十余年接力支教的两个帮扶点。


  这个暑假,早在1999年就被派往宁夏西吉支教的复旦大学第一批支教队员,作了一次原地回访。他们发现,10年的岁月几乎不曾在校园里留下痕迹:当年教室里用力一推就会倒的木头门,现在还是歪歪斜斜地靠在门框上;没窗的教室现在还是没窗,学生和老师喝水依然要到门口排队、打水;支教老师们那时给学生上课,苦于没有铃铛,只能敲铁片,依照“三长两短”等敲打节奏的不同,表明上课、下课和其他活动的时间,而今,学校用的还是当年的铁片……


  “站在校园里,有一种时光停滞的感觉。但再仔细看看,10多年的支教,还是给这里带来了变化。”


  只是,支教老师们发现的“变化”,和他们最初预想的并不相同。


  最初,几乎每个支教老师都是带着同一个理念来的——一定要把这里孩子的功课教好,考上大学他们才能改变命运。但现实却是,考大学并不是多数山里孩子的归宿。


  10年之后,当支教老师和他们曾经教过的学生再聚首,那些曾经稚嫩的山里娃,很多已经工作,有的外出打工了。回忆起当年的支教老师,他们用最朴素的话道述自己对支教的看法:“老师,你们来到这里,对我们的改变也许不是帮我们考上大学,而是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


  
家访,把女孩子从家里“拖”出来


  有个女学生趴在支教老师耳边问:“老师,你夏天穿裙子吗?”


  老师一听,心里也打了一个问号:“难道你们不穿吗?”


  小姑娘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县里的人敢穿,我们都不敢穿,村里人要骂的……”


  有一则故事,让复旦大学支教队的成员们记忆深刻。有一年,一位导演到西吉的王民中学去体验生活,他当时在班里问孩子们,“你们谁家里兄弟姐妹有两个的?”结果,班级里所有的孩子几乎都举了手。直到他问到谁家里有5个孩子的,还有学生在举手。这时班长站起来告诉导演:“我叫八虎,兄弟8个。”但是话音刚落,马上有学生补了一句:“他们家还有两个女娃娃呢。”


  在当地很多家庭,女孩子不被算在家庭主要成员之内。说到上学,大多数女孩子是没份的。


  高天是第六届支教队员,她记得初到学校时,看到的女生只有几个,而据第一届支教队员说,那时女生人数更少。但是现在,当地每个班有一半左右的女生,家家户户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家长们都会把他们送来上学了。“那是支教队员们当年一个一个从家里把他们劝出来的。”


  申宸的脑海里,也立刻浮现出一个感人的故事:有一次,她到西吉的县城里办事,碰到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当地人。在得知申宸是复旦前来支教的研究生后,那位女士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我一看就觉得你跟我们当年的老师像。我有残疾,当年父母一定要让我辍学,只有戴浩然(复旦第二届支教团成员)一个人劝我,说只有读书才能够走出去,才能实现梦想……”后来,她真的读了下去,也追求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回忆至此,申宸不无感慨:“过了10年,还有学生能这么深刻地记住一个支教老师的一句话,你会觉得在这里付出再多也特别值得。”


  劝女孩子来上学,只是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这些女孩从小生活在封闭的大山里,她们的生活方式,绝对不是那些大城市里的支教队员们所能够想象的。


  有件2002年发生的小事,直到现在,还深深地印在支教队成员冯艾的脑海里。家访的时候,有个女学生趴在她的耳边问:“老师,你夏天穿裙子吗?”


  冯艾一听,心里也打了一个问号:“难道你们不穿吗?”


  小姑娘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县里的人敢穿,我们都不敢穿,村里人要骂的。我们夏天都穿长衣长裤,连短袖上衣都不敢穿。上一批的支教女老师穿了裙子,全校同学连老师都围着看。”


  小姑娘的话,让冯艾做了一个决定。“我不仅自己会穿裙子,还会送你们每人一条裙子,咱们一起穿。”后来,班里的女学生果真都得到了老师送给她们的礼物。第二天,小姑娘们扬着红扑扑的脸告诉她:“老师,我在家里偷偷试过了,真好看。”


  
小山村“伤风败俗”的老观念,被城市文明冲破了


  山里的女生都留着大辫子,谁剪了辫子,乡亲们会骂她伤风败俗。1999年,第一批支教队员来到白崖乡,村民第一次看到女生和男生一样梳着短发,而第二批从大城市来的女老师居然没一个梳辫子!全是短发?村民的观念动摇了。


  “我们支教的地方严重缺水,我每次去家访,到了就赶紧挑水,然后帮孩子洗澡挤虱子,劝女孩子剪短发。就这样走遍了所有学生家。”山里的女生都留着大辫子,谁剪了辫子,乡亲们会骂她伤风败俗。1999年,第一批支教队员来到白崖乡,村民第一次看到女生和男生一样梳着短发,而第二批从大城市来的女老师居然没一个梳辫子!全是短发?村民的观念动摇了。当年支教的冯艾说,她任教的高二班级中,七个女孩中有五个剪了短发。但是初中的孩子胆子小,不敢剪。


  冯艾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一个初二的女生叩开了她的门:“老师,我妈妈同意我剪短头发了,但是她不给我剪,要你给我剪。”


  “志愿者们到那儿不仅仅是要教书,还要传播健康文明的生活方式。”一批批支教队员越来越意识到,思想和观念的改变,对山村孩子的成长特别重要。当地的一位教育局局长曾推心置腹地说:“支教队员其实没给我们带来多少钱,或教出多少个大学生、高中生。但是我们这里女孩子读书多了,再有就是娃娃们的普通话说得好了。”说好普通话,对这些孩子来说,极可能是一张走出大山的通行证。


  “孩子用普通话表达自己,他就有了和外界沟通的方式,要是只会讲西吉土话,以后出去打工都有问题。即便是课堂上,面对支教老师也不敢交流,虽然他们内心很渴望与我们说话。”高天说。


  高天也曾问一个学生,老师在这儿待了一年,你们对我有什么看法。有个学生说,他觉得“高老师‘打开’了我们”。“‘打开’这个词,用得太美妙了。”几年之后,高天重返西吉,当地的学生为她表演节目。大山深处的一群女生,头发或短或长,跳着略显笨拙的街舞,那个场景用高天的话来说,就是“差点感动得哭出来”。“很难想像在一个山村里面,有一群青春洋溢的孩子,穿着白T恤、牛仔裤,在那儿尽情挥洒他们的青春力量。我觉得这可能比提高升学率、给他们多少钱来得更加重要。”


  支教老师家访这件事,看来平常,但有时候它影响的不只是一个家庭,而是一个村。


  冯艾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家访的经历:“从来没有外来的教师进过那个村。进去后村民就问我,老师你家几个小孩,我说两个。还有一个呢?是女儿。你家没男娃?我说没有。”这样一段对话在小小的村落引起了“轩然大波”,全村人都跑来看热闹,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冯老师家咋没男娃”。但是,这句话对村民震撼依然很大。从此这个村子的百姓就知道,女孩子一样可以读书挣钱,要把孩子送出来读书。


  
这片土地上什么都没有,但有希望


  “10月底的西吉非常冷,我们10月1日就开始生炉子,室外晚上的温度是零下10度左右。凌晨3点,我发现窗户外面有一个学生点着蜡烛在读书,读什么书我看不见,也看不清楚是谁,依稀感觉是一个女生。”这个情景,支教队员王昕清楚地记得。这团火,一直烧在他的心里……


  “我的学生告诉我一个故事。他们读小学的时候,学校里没有英语老师,四五十岁的校长就骑自行车骑50公里到县城,让在那儿上高中的女儿教他英语,女儿教了他五个字母。校长觉得够了,说我先回去教学生,明天再来找你学新的。等他再骑50公里回去,到学校里一下车,说我字母学到了,来教你们。结果脑子一拍,全忘了。”


  申宸说,支教之前如果听别人讲这个故事,她绝对不信。但那一次,当自己的学生这么认真、严肃地说起这件事,她开始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当时就在心里许诺,一定能把学生们带好,让他们将来尽可能地走出这片大山。”


  每年,去西吉的志愿者总要先做一件事:劝学。支教队员跟着当地教师去家访,把一个个要出去打工的孩子从家里面揪回来,劝到学校来读书。劝学的时候,家长总会直白而略带挑衅地问这群老师:读书有什么用?!


  第一次被家长问起这个问题时,支教队员们都无言以对。因为在大城市,努力学习目标很明确——考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但在山区,别说当初,即使到了今天,考上大学的学生仍然凤毛麟角。“可如果读书不是为了考上大学,还能树立什么目标?”


  更让人为难的是,在乡村,从经济效益上看,读书的出路可能还不如直接出去打工。支教学生们思考了很久很久,才勉强想出应对家长提问的几条关于读书的理由:孩子可能有更多的知识;以后会用法律来保护自己;甚至一个有知识的父母将来对子女的教育也要比以前好……


  尽管如此,只要走进课堂,西吉孩子读起书来,都异常刻苦。


  “10月底的西吉非常冷,我们10月1日就开始生炉子,室外晚上的温度是零下10度左右。凌晨3点钟我发现窗户外面有一个学生点着蜡烛在读书,读什么书我看不见,也看不清楚是谁,依稀感觉是一个女生。”这个情景,支教队员王昕还清楚地记得。“那团火,烧在我的心里。那一瞬间觉得,这个土地上很多东西没有,没水没电,但是它有希望。”


  王昕在西吉曾经教过一个学生叫王永霞,不久前,她给王昕打来电话,说自己到银川打工去了。王昕问她找工作的经历,女孩说她有两个面试机会,一个是酒店的楼面部长,专门管服务员,另一个是在一家外贸公司当人力资源助理。最后,经过一番考虑,她选择了楼面部长。


  “人力资源工作是我的职业发展方向,但这个助理的工作不包吃不包住,现在我还没有经济能力去接受这样的岗位。相反,楼面部长的工作能够让我在银川立住脚。我会利用工作时间再去进修,等以后有实力了,再去找人力资源的工作……”听女孩道说自己拒绝一份“好工作”的原因,王昕非常激动。“虽然她现在还在打工,但至少,她对自己的未来是有规划的。”

 

  王昕的很多学生,高中毕业后都没考大学,而是选择了职业教育,不少人现在都成了当地职业教育领域的尖兵。有的学生在外面学画画,学成后回西吉。王昕从电话里得知他们的近况:“老师,我回来后开了一个兴趣班。我教县城的小孩子如何画画,赚他们的学费。”


  王昕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支教的目的是让孩子们知道如何学习东西,如何看待外面的世界,学会如何规划自己的生活。毕竟,让班里的100多个学生都上大学,是“神仙都做不了的事”。“像那个在银川工作的小姑娘,她清晰的择业思路,是很多没受过教育的人无法具备的。因为教育,她知道了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附:同版文章

支教队员感言——

那些年,我们在西吉

  
许多“第一次”,永远忘不了


  侯宇静(复旦大学第四届支教团成员)


  因为常年干旱、极度缺水,西吉被认为是一个“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确定参加支教后,我花了大半年时间来思考,我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在那里“活”下去。


  翻开支教日记,字里行间,都留存着山区学校生活的原生态:“第一届支教团装的电话被送了人情,一时半会儿还装不上。广播没有信号,报纸电视都看不到,更不用说上网。自来水离我们的住处差不多100米远,除了偶尔会停水,还算比较方便。这边天气已经很冷,还老是下雨,弄得我满脚的黄泥巴。”


  有人戏谑地说,我该获一个“最差工作环境奖”。但我确信,别人能活我也能活。在西吉,我继续生活,而且生活得挺好。


  这种艰苦的生活,后来竟也让我们感恩。西吉的星星很漂亮,真的,活了二十多岁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星空。在西吉学到的,比如说第一次生炉子、第一次挑水、第一次睡炕,这些在其他地方学不到。还有,坐在山坡上看书的感觉,是永远都忘不掉的。


  
“尊师重教”,原来可以被这样淋漓演绎


  王昕(复旦大学第九届支教团成员)


  那时,周一到周五就只能改学生的作业,周末就去家访或者去县城洗澡。用电话线上网,风一刮电话线一断就完了,又没电、又没网。不过,日子过得倒并不无聊,光是改作业就足以填满时间。这儿改作业,压力大得很。我们上学的时候,作业大体上是对的多、错的少。但是这里反着来,改一个班的作业,整晚上的时间都得搭里面。


  但小山村里,浓郁的重教氛围,让我们感动。家长会把老师看成神一样。在城里教书,孩子怎么教,老师还要跟家长商量,家长一不满意就会提意见。但是在那儿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去家访从来不敢说你们家的鸡挺好之类,否则到中午这个鸡肯定就在餐桌上了。在山里,家长或者孩子远远地看到我们,会立刻下车推行,走到面前恭恭敬敬地鞠躬说“老师好”,然后再推行,直到我们走出他们的视线,才会再跨上自行车。


  如果我们这些大学生是希望的种子,那么西吉这片黄土地就是希望的土壤。我们把自己播撒到这些土壤里,经过十多年,我们已经能够看到土地里长出一棵棵小树苗,或者说即将长成一棵大树。而我们这群人,也因为支教的这份真心付出而变得有追求,不仅学会了仰望星空,也学会了脚踏实地。


  
一整年没做一丁点坏事,人生可以如此纯粹


  高天(复旦大学第六届支教团成员)


  在西吉的那一整年里,都没有做过一丁点儿坏事,支教这一年过得特别纯粹。因为你的目标就很纯粹——调动自己所有的潜能,去帮助当地的百姓和孩子。自己身体力行,还往外打电话,问别人要不要加入进来。


  记得刚来到西吉那会,内心有一种无力感,我相当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神,帮助这些孩子战胜与生俱来的贫瘠!但是现在,我有了更深入的思考。在当地学到的东西,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内心变得更加强大。更多时候我会反省:我到底追求什么,希望过怎样的人生。这些问题在喧嚣的上海很少真正去想。我相信,每个人都会得到自己的答案,这个答案不尽相同,但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我们有一个努力的方向。

 

推荐人:lry 2012-08-04 执行编辑:lry 2012-08-04 责任编辑:tmy 201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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