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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录日期:2016-01-10 【编辑录入:xscclf】 文章出处:《人民日报》2016年1月8日、9日第9、7版 |
麦田里的追梦者 |
作者:人民日报记者 孟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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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科研人员,他以田间地头为家,一待就是一整天。
作为一名育种专家,他选择了小麦育种,一干就是一辈子。
他把五十余载的光阴奉献给黄土高原,精心呵护着一株株绿色的希望;他用脚步丈量着三秦大地,把收获的喜悦带到黄土地上的千家万户。
他就是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教授、育种专家王辉。他秉承我国老一辈科学家踏实、严谨、执着、奉献的精神,带着“育得金种慰苍生”的坚定信念,自青春岁月至古稀之年,脚踏实地,不断破解小麦的“生长密码”,也不断培育更新我国优质、高产小麦的新品种。
誓言 “让乡亲们不再饿肚子”
梦想有温度,追求有情怀,成就才有厚度。“让乡亲们不再饿肚子”,求学时的一句誓言,让王辉自此踏上了育种的漫长道路。
八百里秦川,黄土漫无边。黄土的厚度造就了高原人的厚重,也见证了关中农民昔日的贫穷和饥饿。
1943年出生于陕西杨凌李台乡一个农民家庭的王辉,青年时期正好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吃不饱”是当时正处青春期的他最真切的感受。“上初中到高一的那几年,家里粮食不够吃,饿得人面黄肌瘦。”
饱受饥荒之苦的王辉,切身认识到粮食的重要性。高中毕业时,王辉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原西北农学院)农学系作为第一志愿,梦想着通过掌握农业技术造福乡民。
大学毕业后,王辉先后在部队农场和眉县良种场锻炼和工作。1973年,王辉回到母校,在我国一代育种大师赵洪璋院士的指导下开始小麦育种工作。
育种是一门辛苦活,让人一年四季都没有闲工夫。从9月初的整地、施肥、划行、分区及布置试验,10月份的播种,冬春季的田间观察记载、抗病鉴定及大田管理,春末的授粉杂交、选择材料,盛夏的分类收获、晾晒……王辉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地里度过的。
面对育种的辛苦和单调,王辉并没有打退堂鼓。带着对关中父老乡亲许下的承诺,带着对小麦育种的满腔热爱,他钻到田间地头一门心思地观察、记载、研究,为日后独立育种、育出优良麦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硕果 11个品种增收40多亿公斤
1987年,王辉被抽调到育种教研组搞教学,兼职科研工作。自此,他开始独自进行小麦育种工作。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缺少资金的王辉,只能从工资里抠;缺少农具,只好找亲戚借。王辉依托两亩试验地,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搞起了小麦育种研究。
然而,就在那年,一场不期而至的条锈病让王辉的麦地成了一片红色,也让他所有的辛苦“泡了汤”。
沮丧,但并不绝望。冷静反思后的王辉拍拍身上的泥土,继续上路了。“我从没想过要做别的事,就喜欢育种,总给人一种期待感。”王辉充分总结经验教训,并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到了育种上。
早出晚归,成了王辉的工作常态。他随身携带的记录本被不同颜色的笔写得密密麻麻,记载着小麦的“株高、抽穗期、发育快慢、整齐度”等方方面面的内容。在王辉的办公室,这样的记录本已堆成厚厚的一摞,足足有三四十本。
从春天到冬天,田间地头都留下了王辉的身影。“王老师在地里来来回回地走,成天对着一株株小麦从上往下、反反复复地看,充分掌握其特性。”与王辉共事多年的农学院教授王成社说。
在小麦杂交和收获的季节里,为了抢时间,王辉中午基本不回家,午饭由家人直接送到地里,有时干脆自备干粮,饿了就“凑合吃点”。工作的忙碌,使王辉由最初的顾不上吃早饭养成了现在不吃早饭的习惯。
辛勤的付出,终于结出了累累硕果。1991年,王辉孕育出第一个小麦品种“西农84G6”。此后,他培育出的新品种就像一颗颗倔强坚韧的麦种般,不断地生根发芽、分蘖吐穗。截至目前,王辉已先后培育出小麦品种11个,累计推广面积达1.53多亿亩,累计增收小麦40多亿公斤,新增产值90亿元左右。
“种了‘西农979’后,小麦产量提高了,种子价值增加了,每斤能多卖近2毛钱,村里一年光卖小麦就达300多万斤。”岐山县凤鸣镇八角庙村的陈建忠谈到小麦丰收时,笑得合不拢嘴。
农民丰收了,王辉也喜不自禁。“我在河南看到成千上万亩‘西农979’的时候,心里非常激动,就像看到自己的娃一样。”
伏枥 “退而不休”继续追梦
对小麦育种深入骨髓的爱,让过了退休年龄的王辉依旧坚持在科研一线;年逾古稀的他一如往昔地奔走于田间地头。“要是让我退休在家,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王辉说。
“就在2015年年底,河南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王老师亲自前往荥阳市小麦种植试验站,下到地里察看小麦的生长情况。”农学院教授张正茂说,“今年春节前后,王老师还要到陕西、河南、安徽、江苏、湖北等地,察看小麦在越冬期间的苗情。”
一天不见小麦就不安心的王辉,退休后即使在生病住院期间也难以割舍那份爱。2014年4月,由于开春忙碌,王辉病倒住院。其间,他出现了吐血的情况,“血色素低到50多,而正常人是100多,医院两次下发病危通知。”守护在病床前的女儿劝父亲别再为小麦的事操心了,“咱休息吧!”王辉却笑着说:“没事,我还不能休息,小麦育种还没弄完呢。”
那一刻,女儿真正理解了父亲。“小时候不理解他的情怀,现在才明白,他是心里真正有追求,有信仰。”王宇英说。
而在农学院教授张玲丽看来,“王老师心中始终有一个梦想,就是要选育出更优良的小麦品种。”
虽然“西农979”填补了黄淮麦区早熟高产麦种的空缺,但永不满足的王辉又选育出增产潜力巨大的“西农165”“西农822”等新品种。“现在,王老师正在进行小麦株型的改造,想一些别人不敢想的东西。”
“我想改变小麦结构,培养小叶、多穗、大穗的小麦类型,让小麦在优质的基础上,继续提高产量。”王辉语气坚定地说,眼中充满了希望。
“他有科学家的精神,执着、勤奋。”
“他有中国农民的特质,朴实、厚道。”
“他有一代大家的风范,包容、谦和。”
这是王辉的同事和学生对他的评价。在科学研究上,王辉勇于攀登高峰,结出了累累硕果;在待人接物上,王辉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以至诚至爱铸就了大写的“人”。
与小麦为伴,把小麦当娃
选择了育种,也就选择了一条清苦而又漫长的路。
从确定育种目标、选择材料到亲本组培、杂交变异,再到品系鉴定、优系筛选、产量比较试验、区域试验,直到最终的品种选定、推广利用,整个育种过程一般要花上10年左右的时间,有的甚至长达20年。
时间上漫长的跨度,并没有吓倒王辉,反倒激发了他身上“犟”的品质。“育种周期越长,期望值就越高,就越想不断地坚持下去。”
认准了路,王辉一走到底。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王辉也从未想过要放弃。1987年到1990年是王辉育种最为辛苦、艰难的几年。“育种材料大都被淘汰掉了,心里很难受。”但王辉并没有气馁,“心里仍有希望,期待能够育出好东西。”
后来,随着分子生物学的深入发展,转基因育种成为科研“新宠”,就连国家的资金导向也明显偏向于新的育种方法,而王辉所一直采用的常规育种却得不到足够的经费支持,生存和发展开始变得艰难。面对经费短缺,王辉依旧咬牙坚持。“他勉励大家,‘咱不管这些,生产上最需要、能解决实际问题的,还是常规育种。不管有钱没钱,咱们先做。’王老师用成果证明了他的选择。”农学院教授孙道杰说。
因为多了一份执着和坚持,王辉的小麦育种工作喜讯连连,一个个优质高产品种先后被培育出来。2005年,王辉耗时18年之久精心培育的“西农979”通过国审,此后以其高产、抗病、早熟、优质、越冬性好等优良性状而广受农民欢迎。
人出名了,机会也就多了。面对纷至沓来的邀请,王辉不为所动,先后数次放弃了去沿海地区高校工作的机会。“旁人一说要调走,他就两眼一瞪说,‘科研有连续性,挪窝要另起炉灶,走啥!’”农学院教授王成社说。
与小麦为伴、把小麦当娃的王辉一直坚守在田间地头,陪伴在小麦的左右,他甚至没能跟妻子“有过一次散步的浪漫。”正是靠着这种默默坚守和付出,王辉在小麦育种上摘下了一颗又一颗璀璨的星。
名利看得淡,研究做得深
师从赵洪璋院士时,王辉耳濡目染,秉承了赵老师淡泊名利、勇攀高峰的精神。“赵老师工作的年代条件比现在更艰苦,一只皮包夹、一个记录本、一块干馍,就这么蹲在田头过了一辈子。”王辉动情地说。大师虽已远去,但其风范和风骨后继有人,代代传承。
不为名利,一心育种,这既是王辉的处世态度,也是他的行动写照。
名利看得淡,研究做得深。“王老师真正关心的事只有两件,一是育出更好的品种,二是把优质品种推广得更快更广,让更多农民获益。”孙道杰说。“至于获奖不获奖,王老师并不在乎。像申报奖项,就是在学院和学校的多次催促下才做的。”
2012年,王辉获得“陕西省科学技术最高成就奖”。面对金钱和荣誉,王辉处之泰然。他心中恋恋不舍的还是他的小麦育种事业。面对百万元奖金,王辉当场表示将80万元用于团队科研经费,期待小麦育种再结硕果。
虽然是大学教授,出生农家的王辉始终保持着关中农民身上的那份淳朴与节俭。无论是在科研上,还是在生活中,王辉都严格要求自己,厉行勤俭节约。“王老师特别简朴,我们实验室用的种子袋每年都要回收利用,破了就补上。袋子现在好比过去人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农学院教授张玲丽说。“在地里,我们为小麦单株系上红毛线以示标记。我们将买回来的最便宜的毛线裁成一截一截的。系线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掉了几根,王老师也会跟在后面捡起来。”
一心扑在小麦育种上的王辉既没有寒暑假,“也没有专门旅游过”,关中麦田里翻滚的麦浪,是他看过的最好的风景。
像育种那样培养年轻人
“小麦的育种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王辉用一生的行动和努力诠释了一名科学工作者肩上的责任和心中的情怀。为了让小麦育种后继有人,王辉对学生手把手地指导,将一生的学识和经验毫无保留地传给后人。
“在指导年轻人上,王老师没有任何架子,可以说是随叫随到。”农学院教授张正茂说。在张正茂进行抗旱小麦品种培育时,王辉就多次进行指导,“他在地里看小麦,我就跟着学。”王辉耐心细致的讲解,让张正茂积累了不少育种经验。2004年,张正茂培育的“普冰143”成为我国第一个通过审定的小麦和冰草杂交品种,具有很强的抗旱、抗病性,获得农民的欢迎和认可。
“大胸襟”地帮助年轻人,“开放式”地分享科研成果。“圈子外的人常说我们搞育种的心胸不开阔、提防心理强,最终的成果就落到几粒不起眼的种子上,要是别人拿走了,多年的辛苦就白费了。”农学院教授马翎健说。对别人视作“心肝宝贝”的种子,王辉却慷慨分享。“只要别人有需要,王老师总是有求必应。他常说‘来吧,我给你点好穗子,拿回去好用’,如此开阔的胸襟是很难得的。”
在王辉的心里,真正的科学研究是大公无私的,分享科研成果,培育出优秀育种人才,对人民和国家来说,是莫大的幸事。退休前,王辉主持着陕西省的小麦育种攻关工作,他把全省做小麦育种的人召集到一起,集众人之力搞小麦育种。让大家在集中攻克难题的同时也互相学习,使年轻人获得更快成长。
“王老师离不开小麦,我们科研团队也离不开他。”马翎健说。怀着对科研团队的殷殷期待,王辉在退休后依旧亲自指导学生做育种试验,耐心细致地答疑解惑。他在鼓励学生多到田里实地观察学习的同时,也更加注意将实验室科研和田间育种结合起来,从而使人才培养成效最大化。
“我们这代人是老了,今后我国小麦育种就看年轻人的了。”王辉深情地说,他目光坚定,黝黑的脸上漾开了笑容。
荐稿人:xscclf 2016-01-10 执行编辑:lry 2016-01-10 责任编辑:zjy 2016-01-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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