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浦隽卿大学毕业,跨进一个鲜为人知的行当,做了“水下机器人工程师”。上船第一天,他领到一把小榔头…… 像一层层敲锈那样锤打自己
上星期二,4月10日傍晚,乌云密布,浦隽卿赶在下雨前将他的“老伙计”一台重约18吨的“水下机器人”吊上了船。这艘泊在吴泾码头的万吨轮正在做出发前的准备,预计3天后起航,驶往意大利和中东。 万吨轮的甲板上绳缆交错,各式机器人和足有三四层楼高的吊装机械臂,让此地看起来像是《变形金刚》的摄制现场。船舷四围竖着铁丝网,它的用途要向知情人打听:原来这是一艘铺设海底光缆的海上作业船,不时出入亚丁湾,需防海盗袭击。 这船,就是浦隽卿的工作岗位。10年了,从跟着甲板水手干杂活到“资深工程师”,还曾一度辞职离开,两年后又回归,他至今的海上职业经历,未遇大风浪,却有小起伏。
“怎么老让我除锈?” 2001年,浦隽卿从上海海运学院(现已更名为上海海事大学)轮机管理专业毕业。儿时就向往“航海传奇”,考大学时又报读这个“跑船的专业”,他很自然地选择出海:签约中英海底系统有限公司,做一名“水下机器人工程师”。 这是中国电信和英国全球海事公司于1995年共同组建的一家公司,主要在海底埋设、检修通信光缆,下到海底干活的是一群水下机器人。 一上船,浦隽卿对新工作的想象就被“颠覆”了:他跟一起入职的5名大学生,每人领到一把小榔头,任务是给水下机器人除锈。这些3米多高的大块头,每台价值600多万美元,金贵得很。它们的“脚”类似坦克履带底盘,便于在海底“行走”;身上装着摄像头和定位系统,当然还有机械手。工程师遥控它们做各项动作。 “这家伙很灵活,能干活,但爱得"皮肤病",所以除锈是一项重要工作。”从上班第一天起,很长一段时间里,浦隽卿就伺候这群“大块头”,爬上爬下,除锈上漆。当初签约时,他得到的是Officer(高级船员)级别,不过按照船上的规矩,新人都得从底层干起,除了除锈,还要和甲板水手一起干杂活。浦隽卿的“前辈”中,有不少中专、技校生,工作经验足、动手能力强,跟外国船员用英语交流也不成问题,几乎都是技术骨干。 起初很有新鲜感,浦隽卿倒是干劲十足,但时间一长,不免生出小情绪:“怎么老让我除锈?我一个大学生,就不能干点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船一天天驶入深海,摇摆起伏渐渐剧烈,晕船犹如流感在船上蔓延。一首形容晕船状态的“数字歌”也重又流传起来:一言不发,二目无神,三餐不进,四肢无力,五脏翻腾,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久)卧不起,十分难受!对新人,这尤其是一大挑战,考验你能不能适应海上工作和生活。“有的新同事非常不适应,甚至船一动就起不来,一直躺在床上,等船靠岸才下床干活。我倒还好。”浦隽卿说。 他的“小情绪”还来不及发酵,就被海上的风浪冲散。那次,船队遭遇大雨大风大浪,不巧又要抢修水下机器人,一天一夜里,大家集结在甲板上轮番上阵,也轮班睡觉,最后终于排除故障。这样齐心协力的场景,浦隽卿后来经历过不少次,“遇到难题了,大家就一起干,没人偷懒,没人藏着本领不教给别人,因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很有点生死与共的感觉。”他渐渐明白了,在船上你得有真本事,还没掌握好基本功的新人,谁都不敢放手让干更重要的活。 浦隽卿说,他像“一层层敲锈”那样,一点点熟悉了基本的活儿,一点点跟着前辈学本领,也越来越明白了融入集体的诀窍:肯干、多干。
“别一眼望不到头” 中国的通信事业迅猛发展,海底光缆越铺越远,没几年浦隽卿就跟着万吨轮跑了七八个国家。可走的地方多了,身边的伙伴少了。大概三四年后,跟浦隽卿一同入职的那5名大学生同伴都已相继“上岸”改行,“有人觉得出海时间长,没法照顾家里;有人觉得海上生活无聊……”他们的工作一般是出海3个月,回来休整3个月,然后再出海,一年总有半年在海上,虽然薪酬待遇较高,但各人因此遇到的难处不少。 对公司来说,“大学生员工”一直是桩头疼的事情。“我们是家高新技术公司,所以成立之初招录了一批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我们是把他们当作重点对象来培养的,送出国培训,每天的培训费高达900多美元。可是培训结束、回来工作没多久,这批大学生就开始陆续离职。倒是同期招录的中专技校生比较稳定,渐渐成长为骨干。”中英海底系统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蔡海民说,这种情况让他们很矛盾:想培养大学生作为高级职位的后备人才,但又担心他们“心不定”,最后计划落空。这其实是许多企业的共同烦恼。 大学生离职多,蔡海民感觉,“同伴影响”是原因之一。“大学生毕业大多做白领,中专技校生一般做蓝领。大学生离职,可能并不是不喜欢蓝领工作,而是怕被视作异类。” 旁人的偏见倒没有困扰浦隽卿,但在2009年,工作8年后,他也辞职了。“干了这么多年,总希望快些升职,别一眼望不到头。”转投外国船队的他直言,除了薪水更高,他很看重人家明确、顺畅的员工晋升通道。 浦隽卿后来发现,人家有这样的晋升通道,是因为有完善的继续教育与培训体系与之配套。按着“学习、实践,再学习、再实践”的模式,国外向往航海的孩子们大都中学毕业就上了船,而后利用较长的休假时间,带着问题反复去学习、考证证书也是职业进阶的一个前提。相比我们的套路,这是不是更高效的人才培养模式?
“工作开心最重要” 在外国公司,浦隽卿从“工程师”升到了“资深工程师”。不过两年后,他回来了,因为“呆在一群老外中间,孤单”。他怀念老公司的同事们,大家工作时有说有笑的情景。 老同事里,多的是能工巧匠,比如你忘了带拖鞋上船,老师傅会拿木头和布,三下五除二就给你做好一双“木屐”;还有位师傅从前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做的“冰火蛋挞”真是一绝……“船上条件有限,所以缺什么东西得想办法自己做。”有人开玩笑,“除了人造不出来,别的什么都能造出来。”浦隽卿感觉,“在哪里工作其实都一样,还是开心最重要。”
荐稿人:zjy 2012.4.18 执行编辑:zjy 2012.4.18 责任编辑:xwf 2012.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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