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翁朝庆先生

 　作者：吴承志

　　偶然初见，终生离别

　　翁朝庆先生是我大学时代的老师，是我研究生时期的指导教师。

　　初次见到翁先生是偶然的。那是 1955 年我进同济大学后在文远楼阶梯教室旁听苏联专家讲学，当时翁先生也在场。那年翁先生大约只有 45 岁，正是风华正茂。他那深邃的目光、谦恭待人的举止，令我终生难忘。

　　最后一次与翁先生见面是 1966 年3 月同济大学研究生毕业拍集体照的那一天，是在新建不久的图书馆门前。当天翁先生的形象和表情，至今还萦绕在心，永生难忘。那是五十多岁“知天命”的岁月。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翁先生。

　　此后我很少有机会回到上海，故没能去探望过翁先生。后来， 远道传来的消息，在我研究生毕业后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翁先生遭批判。后来又传来消息，翁先生搬家了。再后来有人转告我翁先生于 1981 年初病故。留给我的是深深的遗憾。

　　大学时期

　　大学四年级时，翁先生为我们开课了。当时， 他与道路教研组的老师们共同制订了公路柔性路面设计综合研究大纲。

　　翁先生编、译了许多本专业书籍，发表过许多篇论文， 我几乎都有收藏。这些书籍和文献伴随我一生，从上海到西宁，从西宁回到上海，又从上海带回西宁，从西宁搬到北京，最后又从北京运回上海。从工程施工单位到研究单位、设计单位、政府机关和军队。

　　翁先生在学科范围内涉足甚广，包括路基土方压实、黄土湿陷处治、土壤稳定处治、路基填料选择、路面基垫层改进、沥青路面材料组成和施工方法改进，路面材料强度指标及路面设计理论和设计方法。翁先生带了我们这批副博士研究生， 如姚祖康、赵学勐等。后来还有研究生王秉纲和舒自桓等。翁先生还和陈本端先生一起带了刚升格不久的高校进修教师，其中我记得的有张乃苍。另外，还带了一批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助教，如张廷楷、朱以敬、张南鹭、陆鼎中、陈露、吴晋伟等。

　　在我读大学四、五年级的两年中对翁先生的贡献、学识、为人增添了许多新的认识。

　　研究生入学考题

　　1962 年夏，同济大学向社会公开招收研究生，我征得工作单位同意后，也报考了。有两道专业试题一直记在我脑中。

　　一道是：什么是标准压实和压实标准？题目很容易迷惑人。我回答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条有理。那是因为大学四年级时，土方压实是姚祖康先生讲授的，是翁先生安排他讲的，又是他的研究生论文主题。姚先生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条有理。我还记得那次课间休息时，我走到讲台前专门问过他压实系数是怎么得来的等几个问题。

　　还有一道是： 论路基路面的水稳定性。回答此题时，我自作主张将“水稳定”改为“水温稳定”，中间加了个“温”字，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那是因为我大学毕业后参与的第一项工程就是季节性冻土道路翻浆处治。当年白天在施工现场，夜晚在点着煤油灯的小帐篷中阅读苏联公路杂志。其中有多篇文章涉及气态水凝聚方面的水温问题。

　　我被录取为研究生后，翁先生说我加一个“温”字，加得好！

　　从这两道还能记得的试题中，我进一步认识到翁先生的学术思路。他是一位从基层磨砺出来的老师，而非“学院式”的教授。

　　怎么做研究生

　　受翁先生的提点，我才明白了研究生开头一年半要做什么。

　　加补基础。我补充了偏微分方程、拉普拉斯变换、级数、误差定理及近似公式、复变函数、经验方程、差分法等数学基础；补充了弹性理论、极限平衡和流变学。虽然不能等同于数理力学系的水平，但开阔了思路，适于应用。

　　广泛阅读。我阅读了 20 世纪 30 年代开始到 60 年代初，与路面设计理论和方法有关的国内外文献和书籍。其中有 20 世纪三四十年代回国留学生编写的书籍。另外，我还阅读了大量美国、苏联的文献、资料和著作。按照翁先生的规定，都要做好笔记、摘录和提要卡片，定时向他汇报。

　　了解大局。全面了解当时道路教研组制定的柔性路面设计综合研究大纲，弄清楚各子项课题之间的关系。由此去把握整体和局部的关系。联系实际。譬如，什么是“形变累积”？在道路路面上如何体现出来？始终搞不清楚，是名词翻译上的问题，还是有其他含义的解释。我觉得是个综合安全系数，即与行车次数有关的安全系数而已。我问翁先生，翁先生大致同意，但不能肯定，因为他自己也尚在研究之中。

　　1985 年，我从专业技术岗位转到行政岗位上，担任青海省副省长，指定我分管工业、交通、建设和环境保护方面的工作。对我而言，这是一项完全陌生的工作，怎么起步？我还是使用了翁先生指点我的老办法：加补基础、广泛阅读、了解大局、联系实际，用了三个月的夜晚时间，阅读完青海省 1949—1984 年的统计年鉴 30 余本，归纳了 14个大题目，写出文章。我还仔细阅读了从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后历届政府工作报告，分析经验教训，走访基层领导和群众，听取意见与建议，不浮不夸，从青海的实际起步做好我该做的分内工作。当时有人调侃我是“学人从政”，我只能对他们笑笑而已。

　　确立研究课题

　　在翁先生的谆谆教导和指引下，我的论文题目为《行驶轮荷对路面结构时效性影响》，列属黏弹性体系。文中进行了理论分析、野外测试和室内模拟试验。

　　现在回想起来，这项工作在当时只是起了个头，远未完成。如果翁先生在世，他一定会继续支持深入下去的。因为现在的重型载货汽车流量大，轴间距又太近了，可能对路面结构浅表层的破坏更大。我至今还在思考这个题目，还想继续做下去，但已力不从心了。

　　谨以此回忆，纪念我的研究生导师 —— 翁朝庆教授！

荐稿人：ffy 2024-07-28　执行编辑：lxl 2024-07-28　责任编辑：ych 2024-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