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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录日期:2019-10-22 【编辑录入:wfiwfi】 文章出处:上海影评学会 |
《高考1977》:冰原上的朝霞 |
作者:李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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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10月21日,中央宣布恢复高考;11月21号,全国举行高考。《高考1977》以恢复高考为背景,讲述在黑龙江的一个农场里,为了让知识青年参加高考,人们付出了怎样艰苦卓绝的努力。
影片在黑白色的告别画面和哭喊声中开场,青年们一锄头、一铲子地砸向黑土地,画面才渐渐开始有了颜色。青年们意气风发地行走在平原上,背后是远山和初升的朝阳。然而青年的热血化不开东北冬日的积雪,片中潘志友曾和陈琼回忆起他刚来农场时就觉得冷,“可真冷啊,就像永远也缓不过来了。” 这里的确冷。每分每秒,每个人都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厚厚的衣服;即使在室内,人说话,也会升腾起白气。 更冷的,是这里的生活。这些知识青年被流放到这片文化的冰原,农活一干就是七八年。书被摞进图书馆落灰,想看,要半夜打着手电去“偷”;争取改变命运的机会,要靠拼命去背三百多斤重的谷物袋子;那个后来考上了北京大学的女孩,脸庞白皙(其实有点失真),身量美好,然而在她磨刀时给到的手部特写中,观众可以看到她的手在积年累月的劳动中已经变得粗黑红肿,遍布伤痕。
但生活似乎并不绝望,这里又是有人味的。张国强半夜爬进图书馆偷书,潘志友引用鲁迅先生和毛主席的话想证明他们偷书不算“偷”,警察还他们书包时,往里面塞了一摞书;小根宝扛袋子的时候,潘志友三番五次想帮他,其他人也锣鼓喧天地为他加油,没有人幸灾乐祸;美丽的女孩虽然吃尽苦头,但潘志友顶着老迟给的巨大压力一门心思想娶她,她的父亲排除万难希望帮助她高考,将证明归档时,连严厉的老迟也网开一面,没有计较那颗被刻歪的五角星。 然而在黑暗中,仅仅抱团取暖是不够的。恢复高考的消息是照亮这片土地的一束光。陈老师和陈三在河边说起恢复高考的消息时,镜头一直对着宽阔的江水,冰天雪地冻不住滔滔江水,静水深流,镜头随着江水流淌,画面渐渐现出一望无垠的远山和天空,一轮骄阳在黑土地上高悬;恢复高考的消息正式广播时,青年们正扔出燃烧的火把,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将河对岸的荒草烧得一干二净,烧成一片火海,烧成天边灿烂的朝霞。
由此可以看出片子的主旨:这正是伤痛末期向光明未来转变的过渡时期,影片希望在尊重苦难的基础上,尽量表现人性的温暖和恢复高考带来的希望。 影片的高潮发生在结尾处。终于到了考试当天,载着青年们赶火车的拖拉机却坏了,于是穿着厚重棉大衣的青年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在日出前的东北冰原上。困难重重,这段艰苦的奔跑催出了无数人的眼泪,影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和抽纸声。然而他们这一路也总有人在帮助他们:为了为他们争取火车开走的时间,陈三和妻子不惜下跪磕头;在紧要关头,老迟开着拖拉机出现,将他们顺利送往考场。这段赶考之路也是全片的概括,是他们一路走来全部历程的象征,他们为了高考历尽劫难,而其他人也在关心这些知识分子的命运,关心中国的未来。 全片刻画了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知识青年,但最触动我的,是“父亲”。 首先是陈琼的父亲陈甫德。他是一位被打成“历史反革命”的人民教师,十一年没能站上讲台,名誉尽毁,妻离子散。在那场浩劫中,老舍先生走向了一方湖水,傅雷夫妇走向了一段绳索,更多人在炼狱中走得无声无息,连灰烬都没有留下。片中的老陈没走。他的罪名一直没被平反,但他还有一个身份是父亲,他还挂念女儿的未来。为此,他千里迢迢北上,留下同事对他“畏罪潜逃”的猜忌,只为给女儿送复习资料。他为人正派,连替同学解围都只字不提自己是“刘副主任”、不愿说谎,却用拿惯了粉笔的手拿起刻刀,为女儿造一份为自己平反的“假证明”。
我不会去诘责陈琼对父亲的不理解,人们被时代洪流挟裹着前行,善与恶、真与假、对与错的判断,无法被扛在个人肩上。十一年来,陈琼的内心一定充满矛盾和痛苦,她迫切需要那份证明来帮助她建构自我认同,帮助她重塑对世界的价值判断。但是尽管如此,这位父亲背负的痛苦是真实的。在纸上写了千百遍的“琼儿”,最后信件寄出时也只能称女儿为“陈琼同学”;一心一意想着女儿,落款却只落“知名不具”。他爱女儿。正因为爱,他选择把爱藏在火车喷出的白烟中,随风飘向天涯。女儿过得好就好,他不愿意打扰女儿的生活。最后,拿到了证明的女儿徒劳地追赶离去的火车,哭着喊了一声他听不到的“爸爸”。 还有一位不易被察觉的父亲,是老迟。影片开场他一副封建旧家长的派头,公章别在腰上,自作主张设置考前测验,还想干涉青年的婚姻。后来,潘志友拦他,老陈劝他,在他背对门外风雪嚷着“我没工夫”将公章放在桌子上那一刻,他将权力交出来了,面对这群青年,他想清楚了,开始主动担当保护者,收下陈琼的假证明、为张国强报名、开着拖拉机送同学们去考场。老迟之前错没错?错了。但他后来改了,他就是可爱的。他在一群满口标准普通话的青年中一直操着一口有些好笑的东北话,他一直扎根这片偏远荒凉的黑土地,他年纪有些大了,他不是知识分子,突然面对历史的巨大变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们不应苛责。现实中,也有很多这样的父亲形象。他们可能有些古板,可能有些强硬,可能很多时候和我们有观念上的冲突,但我们不应苛责。他们养育了我们、让我们接受教育,我们才有了更新观念的机会,遇到冲突,我们别急,我们耐心些解释,他们会听的。
影片结尾,老迟和省招生办的领导谈起老陈伪造公章的事。老迟笑着问他,“要是为了你女儿,你敢吗?”领导想了想说,“我敢。”老迟点了点头,“我也敢。”老迟为陈琼打好报告后,又拉出一串长长的名单,询问领导他们的去处,“这都是我孩子。”如鲁迅先生所说,这些父亲“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孩子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最初阻碍同学们报名高考的大家长,最终成为了他们的守护神。 影片最终以喜剧收尾。同学们纷纷考取了理想的学校,正如影片开头,他们一锄头、一铲子地为自己砸出了五彩缤纷的世界,奔向了燃烧的朝霞。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令我久久难以释怀。除了提前交卷和老迟说决定留下来的潘志友,影片中的其他所有青年都在走进考场后,就再没出现过。老迟查出他们的录取结果后,只能带着骄傲的笑容,将他们的去处播给东北平原的皑皑白雪。
知识青年四散去向全国各地学习知识,在各行各业为祖国建设发光发热,这在影片内外都无疑是一件大好事。然而就像老迟决定实行提前测验时大喊的那样,知识分子都想离开这里,可是转业干部和复员军人就应该留在这吗?或者说,人人都想离开贫瘠闭塞的这里,那“这里”将由谁来建设、由谁来改变呢?影片中为这片土地留下了潘志友,但现实中的潘志友,少之又少。 几十年过去了,一代代胸怀“知识改变命运”的信念的农村孩子、小镇青年凭借高考走出落后的故土,为了追求美好生活留在大城市拼搏,极少有人愿意回到家乡,包括我。于是,尽管冰原上曾有灿烂朝霞,回头望去,冰原依然是冰原。这个问题,至今无解。 (转自: 上海影评学会 https://mp.weixin.qq.com/s/e1H_YpgyiYoAFzwYCoFHyQ) 荐稿人:钟 勤 2019-10-21 执行编辑:ffy 2019-10-23 责任编辑:109 2019-10-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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