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船载直升飞机合影，右起第三人为张顺兴

    时不我待，他迅速脱掉军装,只剩一条短裤，决定下到121号救生打捞船底部航空油舱排除故障。聚集在甲板上的海军、舰队、北航等首长走了过来，舰队参谋长连珠炮地问及他个人的情况，他一一作答，结婚五年了、妻子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兄弟有四个自己是老大，他知道首长问话的背后含义，此番下到满载航空油的油舱排除故障十分危险，稍有不慎极易窒息身亡。可他顾不上了，明天121号船就要载着直升飞机驶往上海吴淞码头，与向阳红10号科考船会合前往南极考察，并完成中国首座长城科考站的建设任务。

    这一天是1983年9月16日下午2点。此刻的青岛港3号码头，部队正在对船载海豚直升飞机进行油料加注的最后一次检验。当直升飞机从天而降，稳稳停在甲板上，作为油料管理助理的他下达了开泵加油的指令，一阵轰鸣后却发生了意外，不见油枪出油。他指令关泵检查阀门，得知几道阀门都已打开，他马上想到油舱出油口管道堵塞了。刹那间无数目光刀一般地刺向他，他立即询问船长船移动过了吗，船长说昨天试航后又去船厂作了最后一次船体检查。他又问油舱下去过吗，船长说将油料抽光后又作了最后一次清理，然后再将油料复灌进油舱。

    肯定异物残留在舱内！他的头皮一阵发麻。此番随向阳红10号赴南极考察的121号船肩负重大责任，除了护航救助外，还要参与长城站的筹建，随行的直升飞机就是专责设备物资的吊装任务。如直升飞机不能成行，只能向南极洲邻近的国家借用直升飞机。然而中国自行配备直升飞机筹建长城站的消息已向外界宣布了，如因油舱不能出油而致使直升飞机不能随行……他不敢再想下去了，立即找来尼龙绳拴在腰间，手提防爆手电、电工刀和湿毛巾，疾步走向船舱口，顺着舷梯下到了船舱底部。短短的十几秒钟，他忽然想到未出世的孩子，万一出意外真的对不起老婆孩子了。就在打开油舱的一刹那，传来了甲板上参谋长的问话：“潜水多长时间？”“90秒！”“你是哪里人？”“我是上海人，上海兵！”他仰头看了三层楼高的甲板舱口，朝参谋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只见参谋长深情地还了个礼。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湿毛巾扎住了口鼻，随后打开了油舱盖，向伴随的两位战士挥了挥手，迅速沿着铁梯下到仓底，油料一下子就浸到他的脖子，小腿处一阵钻心般的疼痛，这是前阵子到油舱检查时不慎留下的伤口。防爆手电的光柱四处一扫，一号仓不见任何杂物，问题肯定出在二号仓。油舱设计一分为二，以防止航行中剧烈晃动，致使仓内的航空油产生静电的隐患。油舱上部隔开，底部留有60厘米的人孔，便于油料流动和油舱的清洗。于是他一头扎进了航空煤油中钻过人孔，睁眼一看发现出油口有一大块布质的东西，可这时眼睛进油了，又是一阵剧痛。他俯身又钻进油中伸手去拉却拉不动，显然是油泵启动后被吸住了，他抽出电工刀来了个十字划口。随着一声响，一团擦油舱的布从出油口的滤网处弹了出来，他伸手抓起塞在腰间。此刻他感到有点憋不住了，但仍不忘再四下搜寻了一遍，确定无任何异物后，便迅速从人孔钻了过去，顺手拉了拉腰间的尼龙绳，示意舱口的战士将他拉上去。出了油舱摘掉毛巾，他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由两个战士搀带扶上了甲板。他朝围着舱口的首长们扬了扬手中的布团，也顾不上穿衣服就下达了第二道指令：“开泵加油！”“一切正常！”加油兵手中的油枪喷出的航空油很快注满了直升飞机的油箱。随后塔台指挥员下达了起飞命令，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直升飞机腾空而起跃入了蓝天，甲板上一阵欢腾。这时陪他下到油舱口的战士附着他的耳朵说，从入油舱到出油舱不多不少正好90秒，他抹去满头还在流淌的航空油，然后如释重负地笑了。参谋长回身走了过来，拾起甲板上的衣服给他披上，对他下达了赶紧洗澡的命令。

    第二天，他特意换了套新军装，再次来到了3号码头目送121号船载着直升飞机起锚远航。想起昨日的惊险一幕，默默地向121号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后来，南极考察暨长城站建设圆满成功后，在中南海怀仁堂举行了中国首次赴南极考察庆功表彰大会，他作为部队获奖立功人员应邀出席，受到了党和国家、中央军委领导的接见。

    他叫张顺兴，1968年19岁从上海长宁区应征入伍，一直在北航从事航空油料管理工作，在部队的大熔炉一干就是28年。

（文章出处：《新民晚报》2017年07月30日2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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