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品先在“探索一号”科考船上。 资料图片
人物档案
汪品先:祖籍江苏苏州,1936年生于上海。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济大学海洋与地球科学学院教授、国家“南海深部计划”指导专家组组长。2018年,以82岁高龄搭载“深海勇士”号4500米载人深潜器,在南海9天内完成3次下潜。2021年,当选第八届全国道德模范(全国敬业奉献模范)。
■懂得珍惜,愿意付出,是时代和经历给我们这一代人带上的烙印。国家是怎样站起来的,我们这些人看见了,我们也在心里跟自己说“真的要争气”!
■我们研究科学不仅因为科学有用,更因为科学有趣,科学不是皱着眉头做的事情。现在闭起眼睛,还能回忆起那趟海底的旅程,真像爱丽丝漫游仙境一样。
今年85岁的同济大学教授汪品先,仍然每天会准时出现在同济大学海洋楼三楼的办公室里。
早在1991年,汪品先就当选为中科院院士。他开玩笑地说:“别人是博士后,我是院士后。”因为他自认“有点分量”的工作,都是在上世纪90年代以后做的,“到了晚年,才挖到了深海研究的学术富矿”。
作为中国海洋领域第一个大型基础科学研究“南海深部计划”指导专家组组长,汪品先感言:“南海研究是我这辈子做得比较漂亮的事,科学上有些突破,让中国掌握了南海科学研究的主导权。”
中国版“老人与海”的故事背后,有着怎样的人生传奇和经历?
“海底漂亮极了,一定要看看”
记者:您是如何与海洋结缘的?
汪品先:上世纪50年代末,“全民找矿”热潮兴起,上海也准备在海上找矿。1960年,我从莫斯科大学地质系毕业后来到华东师范大学,加入筹备中的海洋地质系。当时,这个系从全国各地抽调了40多名大学毕业生,不过正碰上“困难时期”,只能看书,谈不上出海。
几年后,国家在上海正式设立“627工程”,计划在东海、黄海勘探资源。1970年,华东师大开始招收海洋地质系本科生。1972年,当时的国家计委地质局下发通知,将华东师大海洋地质系转到同济大学,并入同济水文和工程地质专业的“地下工程系”,我的工作关系也就转到了同济大学。1975年,同济正式挂牌成立海洋地质系。
记者:来到同济后,是怎样迈出向海洋进军“第一步”的?
汪品先:那个年代,国民经济百废待兴,学校连一条小舢板都没有,根本没办法去海里直接找石油。幸好有出海的船只带回来黄海海底的泥巴,我就把泥巴放在大搪瓷碗里泡开,然后在自来水龙头下淘洗,再用一台勉强可以用的显微镜观察。这是我向海洋科学“进军”的第一步。
1977年,我应邀到海南岛参加南海第一口探井“莺一井”的地层分析,由此和南海石油勘探队建立起长期合作关系。在这里,我真正接触了海洋,进入了海洋。
记者:1978年,您曾赴美国、法国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考察。这段经历是不是让人大开眼界?
汪品先:很幸运,我参加了石油部的代表团,成为同济大学“文革”后最早出国的老师。1978年的这次出访,确实让我开了眼界,也让我有了做世界顶尖海洋科研的愿望。
当时,世界强国之间的海洋科技较量已然开始,国外大石油公司、名牌大学都在研究海洋、勘探海洋,但国内对海洋的认识还很传统,停留在“舟楫之便,渔盐之利”的思路上。
在出访的一次晚宴上,有法国专家向我生动描述了乘坐载人深潜器潜入地中海海底的经历,“海底漂亮极了,到处都是海百合,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你一定要看看”。当时,我根本想不到中国也会把科学家送入海底,只是在心里埋下了对深海的向往。
记者:1981年至1982年,您获得洪堡奖学金,在德国基尔大学深造。这段学习有什么收获?
汪品先:在苏联读书时,我的专业是地质学,主要研究螺化石。回国之后,方向转到显微镜下的微体化石,开始研究海洋。基尔大学是德国海洋科研的中心,在那里,我慢慢明白有比做古生物研究更重要的事。
有了洪堡奖学金提供的机会,我可以在德国做两年的研究,但最后只待了1年零4个月。通过专业的学习,我觉得自己摸到了海洋科学的底,迫切地想回到祖国学有所用。
1985年,同济大学海洋地质专业拿到了博士点,这是中国海洋地质专业的第一个博士点,学校也很意外。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校长称赞“这个全校最小的系特别有出息”。
在海底设“气象站”和“实验室”
记者:1997年,中国正式加入“国际大洋钻探计划”(OPD),有何历史意义?
汪品先:大洋钻探是深海研究的最前沿,加入OPD,意味着可以用国际科学设备解决由中国科学家提出的问题。但那是一个“富人俱乐部”,每年要支付50万美元才能成为会员国。几经周折,国务院在1997年批准我们参加这一计划。
这一年,由我执笔的“东亚季风历史在南海的记录及其全球气候影响”建议书在全球排序中名列第一,并作为OPD第184航次于1999年实施。
这份建议书之所以能够被采纳,我想是因为恰好击中了国际海洋领域的要害。当时,东亚、东南亚地区的经济正处于上升势头,东亚季风对区域经济的影响越来越显著,获取东亚季风的深海证据,对于研究东亚季风活动至关重要。而此前,这一领域的研究尚属空白。但我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更深入地研究祖国的南海。
记者: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追求?
汪品先:南海面积350万平方公里,最大水深5500多米,既是全球低纬度区也是西太平洋最大的边缘海。与大洋相比,南海就像一只“五脏俱全”的麻雀。“解剖”这只麻雀,就可能在崭新的水平上认识海洋变迁及其对海底资源、宏观环境的影响。
南海海底还有丰富的石油资源,这些矿藏是怎样形成的,形成的地点在哪里?如果不能透彻地了解南海,我们就很难知道从哪里入手勘探。
但当时,我们甚至连南海的确切年龄都不清楚。根据美国的船测资料获得的模糊结果,大致推测南海形成于距今3200万到1600万年前。1999年,南海大洋钻探取得了3200万年来的沉积记录。搞清楚这些基础问题,我们才能在南海资源的开发与保护中占据有利位置。
记者:1999年的这次南海大洋钻探,还有什么令人难忘的事情?
汪品先:虽然我生在上海,但是真正见到大海的时间很晚。1999年,钻探船从澳洲起航驶入南海整整走了十天,我在甲板上感慨万千,“仰观宇宙之大”,也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的人生方向。
我还清楚地记得,在南沙海域,当第一口井开钻的时候,美国船长下令升起中国国旗的场景。那个意义,超出了科学的范畴。
两个月的大洋钻探,在南海南北6个深水站位共钻孔17口,取得了5000多米质量空前的深海岩芯。之后,经过几年的分析研究,取得了数十万个古生物学、地球化学、沉积学等方面的高质量数据,建立起西太平洋3200万年以来最佳的古环境和地层剖面,为揭示高原隆升、季风变迁的历史以及了解中国区域宏观环境变迁的机制提供了条件,推动中国地质科学进入海陆结合的新阶段。
记者:2009年,您带领团队建立起中国第一个海底综合观测小型试验系统——东海海底观测小衢山试验站。以此为基础,“东海海底观测网”开始铺网,这张网有什么特殊价值?
汪品先:人类从地面、然后又到空中观测地球,到海底观测深海是人类视域的第三次突破。建设“海底观测网”相当于在海底设“气象站”和“实验室”,把各种观测仪器放入深海海底并通过光缆连接上岸,从而可以对海底进行长时期的原位观测。
很多生物离开深海环境,没上岸就已经死了,样本在上浮过程中性质也有所改变,而“海底实验室”可以让科学家了解更多原生态的东西。这就像刚从海底打捞上来的海鲜,吃起来比远距离运输的冰冻海鲜要美味一样。
不能只是“输出原料”,还要“深加工”
记者:您曾说过,南海的生命史如同一个鲜活的生命,“有血有肉有骨架”。
汪品先:弄清楚海洋的生命史,是认识海洋的一个关键。
南海生命史的“骨架”是岩石的构造,从海底扩张到板块俯冲的地质构造演化;它的“肉”是泥巴,来自陆地的泥沙、各种海洋生物的遗体在深海沉积,并填充进海底盆地,储藏了油气,记录了历史;它的“血”则是海盆中的流体,从海水到热液、冷泉,包括海底上、下的海洋,也支撑着庞大的暗能量生物圈。
“南海深部计划”就是要在岩石圈、水圈和生物圈相互作用的层面再造南海的深海盆地发育过程,系统研究该过程的资源环境效应。
记者:“南海深部计划”取得了哪些研究成果?
汪品先:这个计划于2010年7月正式立项,吸引了全国30多个单位700多名研究员参加,共设立60个研究项目,是中国地质海洋基础研究领域规模最大、科学收获最大的计划之一。
经过成百个航次的探测和数百次深海锚系的连续观测,以及三个半次的大洋钻探、四个深潜航次,我们在海盆成因和演变机制、深海系统运行模式上取得了新的认识,对国际传统主流观点提出了挑战。
当发现与前人所说不同时,通常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削足适履”,尽量去对标原有的模式;一种是根据新的发现,完善甚至纠正前人的模式。
后一类的成果当然不容易发表,因为评审人一般不喜欢反对派。所以近十年,我自己每篇国际文章的发表都不是很痛快,总在和别人的观点打架。
比如,南海深海盆地的张裂机制与当前的主流观点不符合,导致了“板缘张裂”的新假说,引出了西太平洋边缘海系列共同成因问题;研究南海气候演变的记录,发现低纬过程驱动着全球气候变化,从而提出了低纬地区水文循环和碳循环一整套的新课题;根据南海深水环流的特色,产生了“洋陆相互作用”的新概念。
可以说,在世界众多的深海盆地中,南海已经脱颖而出,成为全球海洋科学研究的焦点。
记者:下一步,您还有什么计划?
汪品先:“南海深部计划”已经结题,但这并不是科学研究的结束,现有的进一步延伸出了更多具有价值的研究。下一步,我想尽全力支持和推动南海的大洋钻探和长期观测,争取将第二期的南海深海研究计划与国家“一带一路”相结合,加强与相关国家的科研合作。
过去很多理论是以欧洲、北半球为中心,但从新的证据来看,它们可能并不一定站得住脚,提出中国科学家的理论和观点,是时候了。我们要用自己获得的海洋地质样品数据,形成自己的新观点,挑战传统的认识。
记者:您所从事的研究领域,是不是有望率先创立“中国学派”?
汪品先:在国际科学界,无论按科研投入、学术队伍或者发表论文计算,中国都已经名列前茅。接下来,应该力求从量变到质变。在学术上出现“中国学派”,是质变的标志之一。
在我所从事的地球科学里,既有区域性的问题,又有全球性的问题。通常,全球性成果着重创造性、理论性,含金量高;地方性成果或者为前者提供素材、验证结论,或者为当地应用所需,对创新的要求比较低。这也正是此前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科学界的分野——前者“输出原料”,后者进行“深加工”。
几十年来,我们习惯了“原料”输出。然而,要创建创新型科学,就不能只是输出原料,而要努力通过深加工提出创新观点。
举个例子,英国和美国之间的北大西洋被认为是海洋的标准,北大西洋海盆的张裂过程是全球海洋盆地形成的模板。但近年来,在南海三四千米的深海底,大洋钻探计划用六个多月打了12个站位的深井,取上来300多米海盆张裂时的岩浆岩。相关研究结果挑战了传统认识,让我们确信南海不是一个“小大西洋”。
这一发现揭示了西太平洋和北大西洋的不同,从而为形成新的观点准备了条件。如果中国的学术界能够抓住这类自然条件的特色进行深入研究,放眼全球、起步足下,瞄准突破口、脚踏实地前进,将新发现提升到理论高度,就有可能打造我们自己的学派。
深潜探测“暗世界”
记者:我们为什么还要挺进深海?
汪品先:深海是地球表面的主体。如果在世界地图上把超过2000米深的海都涂黑,你会发现整个地球的一大半都是黑的,几乎占了地球表面的3/5。
还可以作一个比较:陆地上最高的珠穆朗玛峰8800多米,海洋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却有11000米。到目前为止,有3000多人登顶珠峰,400多人进入太空,12人登上月球,但成功下潜到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只有几个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类下海的本事不如上天。
深海是什么样的?一个字,黑。潜到水下一二百米,如果不把深潜器的灯光打开,几乎就是一片漆黑。但打开灯光后,又可以看见很多想象不到的东西,最精彩的就是冷泉、热液和珊瑚林。深海是地球表面最大的“暗世界”。
随着深海资源的开发,海洋经济的中心正在向深海底部的油气转移,从海面的利用转移到海底的开发。在这个科技快速发展的时代,希望更多的年轻人投入深海研究,使我们国家赢得海洋的主动权。
应该说,目前中国的科学研究进入黄金时期,政府支持海洋探测的力度空前,科研队伍也快速壮大。有这么好的条件,就得有好的思路去做。一个学科的发展就像开车,现在就是“弯道超车”的最好时机。
记者:2018年,您在南海9天内完成了3次下潜。作为“深海勇士”号深潜年龄最大的乘客,您看到了什么?
汪品先:从1978年出访时第一次听说深潜到这次亲自下海,从盛年到白发,我足足等了40年。这些年来,我有过4次南海大型科考航次的经历,但前3次都乘坐外国的船。2018年这次乘坐我们自主研制的载人深潜器,真是感到特别骄傲、特别开心。
现在闭起眼睛,还能回忆起那趟海底的旅程,真像爱丽丝漫游仙境一样。在1400米水深以下,我看到了两种节奏的生活:甘泉海台冷珊瑚的“慢生活”与海马冷泉动物群的“快生活”。
深水冷珊瑚几年才生长一毫米,在海水中摇曳生姿,过着慢悠悠的生活。出人意料的是,这些珊瑚生长在一起,组成了冷水珊瑚林——高大的竹珊瑚像竹林,扇形珊瑚像灌木,海底表面的海绵、苔藓虫像草本植物,共同构成这片为海洋动物提供栖居地的“海底园林”。
形成对照的快生活是在海马冷泉区域,气体携带泥沙像烟雾似的从海底冒上来,一大堆贝壳堆积在那里,小贝壳密密麻麻地寄生在大贝壳身上,拥挤不堪。
记者:下潜时您已经82岁,会不会有安全方面的顾虑?
汪品先:下潜前也不是一点顾虑都没有,但我还是想下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全世界载人深潜的安全记录很好,更不用说在船上的我像大熊猫一样被大家照顾。
同时,陆地地质和海洋地质有相似之处。我过去几十年积累的野外考察经验,也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没登过阿尔卑斯山,就难以理解山脉的复杂构造;不下潜海底,就不会有直接的感性认识。我也想通过自己的身体力行,鼓励年轻的科研人员到一线去。只坐在实验室里写论文,是做不出好研究的,也难有真正的创新。
记者:年龄似乎并不会让您慢下来?
汪品先:原来我给自己的定位是,85岁以后在科学上刹车。现在看来还有困难,因为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我在时间上是很小气的,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所以,我想早点安排还能做哪些事情,按照重要程度排好序。
之后,我应该会更多转向人文方面。我们这代人几十年的经历,还没有被很好地记载下来。我希望有机会能写下这些历史片段。
这项工作不好做,也许最后也不见得能拿出成果。但到了我现在的这个年龄,衡量事情的尺度变得不同,过的是“倒计时”的生活。
到源头上去看问题怎么来的
记者:您最近出版的《深海浅说》,很多人评价“可读性堪比小说”。
汪品先:是啊,我们研究科学不仅因为科学有用,更因为科学有趣,科学不是皱着眉头做的事情。
深海是科普的绝佳材料,不但地球上最大的山脉、最深的沟谷都在深海,连最大的滑坡、最强的火山爆发也都发生在海底。
深海拥有丰富的海洋资源以及最大的生物圈资源,又是地球表层系统中人们最缺乏了解的部分。我撰写《深海浅说》,就是想提供一份既能获取深海知识又能当消闲读物来看的科普材料。
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发现原来很多科普书都是抄的,你抄我我抄你,错误频出。我的任务是正本清源,拿出最正宗、原版的内容。
科普是科学与文化之间的桥梁,也是创新社会的基因。在知识爆炸和学科交错的时代,面向行外的概述、面向社会的科普显得愈发重要。我们需要一类为科学和文化搭建桥梁的人。
前几年,在同济大学开《科学、文化与海洋》的公选课,就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这门课学生们喜欢听,效果不错。今年上半年,我在时隔5年后再次在同济大学开设《科学与文化》选修课,课堂爆满,直播平台上有数百万人在线听课。
坦率地讲,我们的科学交流中,活跃气氛不足,拘谨呆板有余,严重缺乏幽默感。科学表达中的“幽默”,有助于提升思想的表达、传播的效果。
记者:您曾经疾呼“科学界应该检讨院士制度”,在知识界乃至全社会引发热烈反响。就建设创新型国家而言,您觉得还有什么需要着力解决的问题?
汪品先:这就是“创新文化”的问题。创新的源头有两个:一是自然,二是文化。中国的科学家不能做科学上的“外包工”,从外国的文献里找题目,买外国的仪器分析后在外国发表,而必须拥有自主创造力,拥有一手成果。
国际上的大科学家习惯于从根源上想问题,而我们许多研究工作的视野不宽,只是跟着人家的题目走,根本不关心甚至找不到源头在哪里。研究一个问题,要到源头上去看这个问题是怎么来的、是谁提出的、根据是什么?
记者:对现在年轻人,您有什么寄语?
汪品先:我出生在上海,从小目睹过侵华日军的凶残蛮横,因此懂得国家强盛、和平安定的价值。懂得珍惜,愿意付出,是时代和经历给我们这一代人带上的烙印。
现在的学生们大概很难想象上世纪50年代初期的学生们那种热血沸腾的心情,那时我刚进高中,在当时的时代巨浪中,同学们把进课堂学习和上前线参军都看成投身宏伟事业的实际行动。
然后就是去苏联留学,充满着投身事业的激动,全身上下连袜子都是国家给的。国家是怎样站起来的,我们这些人看见了,我们也在心里跟自己说“真的要争气”!
新时代,国家对科技教育有如此大的投入,年轻人更要有勇气、魄力来问鼎学术顶峰。对此,我寄予期望,也充满信心。
荐稿人:lry 2021-11-27 执行编辑:zjy 2021-11-27 责任编辑:lyh 2021-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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