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济有个“一·二九”礼堂，它规模并不大，造型也不大起眼，它却是同济近六十年来一幕幕大事件的舞台，是同济历史发展的见证。

　　抗战后日本人占领上海，临近江湾机场的五角场一带是驻军区，兴建了一些营房及军官住宅，即现今的南京政治学院上海分院及空军上海基地一带，还包括国权路上复旦大学的原“德庄”、“淞庄”。北四川路一带原来就是日侨聚居地， 这时占领者人口增加，为解决学生上学问题，1942 年在位于虹口区与五角场中间的其美路（现在的四平路）的一片农田中，新建日本中学，在国定路平昌街新建日本子弟小学，“一·二九”礼堂就是日本中学的礼堂。1980     年我在校外办工作时曾接待过一个“横浜桥同学会”的旅行团，是一群年过半百的当时居住在横浜桥地区在此上学的学生。

　　抗战胜利，1946 年，流亡八年的同济由四川李庄迁返上海，而原在吴淞的美丽校舍，在“八一三”事变后几天就被日军炮火夷为平地，只好把工学院安排在日本中学，理学院安排在日本小学。“一·二九”礼堂就成了工学院的礼堂兼饭厅，开始时是摆一些长方形桌子，两边有长凳，可以坐着吃饭，后来桌子渐渐没有，吃饭时就把两条长凳叠起来，上面放几个菜碗，大家站着吃。一般是几个素菜，约一周加一碗荤菜，按四川的叫法“打牙祭”。最差的时候是 1947 年“反饥饿”时期及 1948 年秋蒋经国在上海“打老虎”时期，就只能吃青菜、萝卜干， 有时还要“抢饭”。

　　1947 年初，新的学生自治会在普选中产生，由进步同学领导，请来了当时上海的民主人士在这个礼堂演讲，记得的有茅盾讲“访苏归来”，还有施复亮、马序伦、张炯伯、李平心等。1947 年 3 月 29 日在这个礼堂举行晚会，到会演讲的有田汉、安娥（田汉夫人）、洪深，还有臧克家山东口音的诗朗诵，国乐大师卫仲乐的琵琶演奏，以及本校杨益言（《红岩》作者之一）的二胡独奏等。印象最深的是马寅初的演讲，他曾应复旦学生邀请去演讲，校方不让进校，他就在校门口演讲。他应自治会邀请来同济演讲，大约是在“五二〇”前，那天这礼堂被挤得水泄不通。他说：我是孙中山的信徒，我不是你蒋介石的国民党党徒，现在的国民党是代表四大家族的，我们要的是民主、科学的中国，不是法西斯独裁的中国，他们枪杀李公朴、闻一多，我们不怕死，我的棺材早就做好，我出门就准备回不了家，今天的会场上肯定有些监视我的特务，有种的你向我开枪。这时会场一片掌声。

　　1947 年 5 月 20 日是同济四十周年校庆，前一天同济同学参加了上海市学生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大游行，并欢送代表去南京请愿。这天晚上举行校庆晚会，传来南京发生镇压游行请愿学生惨案的消息，自治会代表报告后， 会场响起一片抗议声，并决定罢课抗议。

　　1947 年底的救饥救寒运动，抗议英帝国主义九龙暴行的示威游行，都是同济的学生领的头，当局决心镇压，制定条例，企图取消民主的自治会，开除民选的自治会负责人。同学们罢课抗议，在这礼堂举行晚会，上海各校队伍前来声援， 我记得有复旦大学缪斯社由司徒汉指挥的合唱团，他后来成为上海著名的合唱指挥家。

　　1948 年 1 月 29 日那天，自治会决定晋京请愿，队伍冲出校门后，即遭军警阻挡包围，交大、复旦等校的队伍前来汇合，下午三时，骑巡队开始冲杀，军警开始殴打捕人。同学们退回学校，在这礼堂举行集会，礼堂台上写大字，“血债要用血来还”的标语。晚上戴白钢盔的“飞行堡垒”（专门镇压工人学生的特警队）先冲入礼堂捕人。同学们手挽手高唱“团结就是力量”，高呼“生要一起生， 死要一起死”。台上出现特务头子陈保泰（曾经担任过同济高职的训导长，解放后缴得的一份用十页纸写的上海数百学生的黑名单，下面都有他批注的“枪毙”、“活埋”等字）。他说，我是同济校友，再闹下去学校要解散了，快把自治会的负责人交出来（当时自治会负责人杜受白，何长城被地下党同志安排躲在礼堂后面电影放映间内）。同学们对之一片嘘声。接着就是一批带警备袖章的军人及便衣来指认逮捕。一个女同学被抓住长头发从地上拖出去，接着同学们一个个被拉出礼堂，寒风中一堆堆分开坐地上，周围是上了刺刀的军警。后来一个个押过礼堂边的过道，旁边站着一些戴“罗宋帽”蒙面只露出眼睛的特务，估计是校内的特务，被指认的立即被捕，走在我前面的有文学院的张彩珍（解放后曾任国家体委副主任）就被指认押上了囚车。惨案打伤近百人（交大的穆汉祥烈士被砍伤嘴唇， 复旦的张渝民被马队踏伤），开除百余人，这就是同济学校史上的“一·二九” 运动，后来礼堂就命名为“一·二九”礼堂。

　　“一·二九”被镇压后，学生运动处于低潮，校内的反动组织在礼堂后开了个“松柏服务社”，卖咖啡点心，同学们很少去，生意很淡，不久被工学院院长李国豪以违反校规勒令关闭，这也许是他 1949 年“四二六”大逮捕时上黑名单的原因吧！

　　1949 年 1 月被镇压解散的学生自治会，在普选中重新产生，在礼堂举行成立庆祝晚会，上海各大中学派过来参加会议的人很多，坐不下，把凳子全搬走， 大家站着开会。复旦送的锦旗是“石在，火种不灭”，一中学送的锦旗写“钢铁是这样炼成的”。教授代表、工学院院长李国豪致贺词，文学院长郭绍虞代表送锦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演唱的歌是“山那边，好地方……”，还表演延安歌舞“兄妹开荒”。

　　1949 年 6 月 25 日，在礼堂举行庆祝接管大会，上海市人民政府副市长韦悫宣布接管命令，宣布“同济大学回到人民的怀抱”。军代表杨西光讲话并宣布 成立以夏坚白，李国豪、薛德焴、翟立林等组成的校务委员会。1952 年院系调整，为迎接建设高潮，扩大招生，“一·二九”礼堂已不够用，新盖了一个全部用竹结构的也许是全国最大的大草棚，代替“一·二九”礼堂开大会。1960    年又新建了可容四千多人，由俞载道、黄家晔等设计的网架结构的新礼堂，“一· 二九”礼堂就成为中小型会议的场所了。

“文化大革命”实际应为“大革文化命”的十年，这里也举行一些批判会。曾有过“考教授”的会，台上站着的“考生”是几位名教授，如杨钦、王达时、冯纪忠、俞调梅、翟立林等，台上考官是戴红袖章的“东方红战士”，提出一些中学水平的或似是而非的问题。这几位教授均心领神会，谦恭地回答“不会”、“不懂”、“不知道”……引起考官及群众发出鄙视的笑声，这种“演出”为的是证明“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的“最高指示”，排行第九的知识分子是何等的臭。

　　斗转星移，改革开放后，同济在“两个转变”的方针指引下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学生数万，校区五处。“一·二九”大礼堂也经过了一些装修更新。2001 年为迎接新世纪城市规划院校大会，举行了大规模的更新，除了保留原来日本人设计木构屋架外屋顶、外型，内装修均有更新，安装了中央空调。六十多个国家的六百多位学者在此举行也许是同济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国际学术会议。

1996 年在这里举行过“上海市青少年教育基地”的挂牌仪式。

　　2002 年 12 月 30 在此授予时任德国总理施罗德名誉博士学位。

　　2004 年 10 月 11 日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在这里演讲，并出席中法中心及中法学院的奠基仪式。

　　改革开放后，不少老校友回校，“一·二九”礼堂是他们必去的圣地，在   这里他们忘记了年龄，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时代，引吭高歌当年的革命歌曲，1999 年 7 月，当年地下党总支书记乔石及夫人郁文回到久别的同济，在这里他回忆讲述“一·二九”那天与上海地下党其他领导吴学谦、王光华、浦作等领导运动的情景。

　　“一·二九”礼堂在同济人心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记忆。

荐稿人：ffy 2021-05-15　执行编辑：lry 2021-05-15　责任编辑：xwf 2021-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