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放大 正常 缩小】 【双击鼠标左键自动滚屏】 |
登录日期:2016-07-08 【编辑录入:lrylry】 文章出处:《解放日报》2016年7月8日第9版 |
大海的蔚蓝,是一种文明的颜色 |
作者:本报记者 黄 玮
阅读次数:5815
|
近日,《自然》杂志选出十位中国科学之星,认为“中国的顶尖研究者们正在发挥巨大的影响,并提升着他们的祖国在全球科学界的地位。” 上海海洋大学深渊科学技术研究中心主任崔维成以“深海蛟龙”之名,位列其中。深海蛟龙,透露了他过往的辉煌——“蛟龙号”载人潜水器第一副总设计师、“深潜英雄”;也喻指着他当下的探索——研制11000米载人深潜器,向着地球上最深的所在“启航”。 而比起辉煌与探索,他更看重的是科学精神:科学家要始终不忘科学发展的根本目的,对人类的发展抱有一种使命感。 正是午餐时分,餐厅里满是热腾腾的人间生活味。 记者和崔维成各自手捧餐盘,在餐厅角落的一张餐桌两侧坐定。彼此都知道,我们的话题在远离人间烟火的大海深处。 因为,崔维成曾是“蛟龙号”第一副总设计师。 从2002年组建载人潜水器本体设计团队,到2009年潜水器开始海试,再到2012年7000米级海试成功,崔维成以专业的科学家和非专业的试航员的双重身份,用十年光阴参与和见证了“蛟龙入海”的每一步,并因此获得“深潜英雄”的称号。 崔维成:“蛟龙号”载人潜水器是我国863计划重大专项。在立项之初,即瞄准了超越当时日本“深海6500”的最大下潜深度的目标。 解放周末:这个任务很具挑战性。 崔维成:是的。自主研制作业型深海载人潜水器,需要填补深海技术领域的一些空白,还要对引自国外的一些先进技术和部件进行消化吸收再创新。可以说,很多时候,我们是摸着石头过河。 解放周末:“蛟龙”出世,尚需到大海里一试身手。因此,您也从一名专业的科学家变身为非专业的试航员,每当要突破新深度时,总是冲在前头。 崔维成:海试一步步往深处走,是有危险性的。我就跟总指挥说,我要加入到试航员队伍里面去,稳定军心。 解放周末:一次次潜入到陌生而无垠的海洋深处,您有过害怕的时刻吗? 崔维成:没有。因为我的想法很简单。在有限的生命里,可以为国家的海洋事业、为我们的民族做点有用的事情,是我作为一名科技工作者的本分。 解放周末:2012年6月27日,“蛟龙号”在马里亚纳海沟成功下潜至7062米深度,这意味着中国具备了载人到达全球99.8%以上海洋深处进行作业的能力。您也曾下潜突破7000米,在那里您看到了什么? 崔维成:海底就像一个个村庄,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风景。所以,我很难笼统地讲,7000米深处的海底是什么样的。 解放周末:而这通往“荒芜”的每一步里,都蕴含着科技工作者异常艰辛的付出。 崔维成:为了寻找海底生物,向7000米第五次深潜时,我们的潜航员特地准备了一包鱼饵放在作业筐里。到了海底,他们把鱼饵拿出来,很快就看到许多生物从海底的沉积物里游了出来。当时,他们激动地向指挥部报告说,“我们在海底被生物们包围了!没想到这次能遇到这么多生物,有红色的虾、白色的虾、镶着金边的多足虫,还有一条大鱼……”那一次,潜水器的镜头里拍到了很多海底生物。 第二天,崔维成向中船重工集团公司党组递交了辞职报告。 人们难以理解:“蛟龙号”载誉而归,离开得不偿失。 但崔维成自有想法。 在他看来,“蛟龙号”更像是一个契机,让他真正了解和懂得了深渊科学的价值。国际上把海洋深度6500米以下的区域称为“深渊”。那里,是人类难以抵达的神秘所在,也是探索生命起源、开展深海研究的科学殿堂。 他始终记得丁抗教授说过的一句话——“在所有的海洋科学中,深渊科学是目前人类了解最少的,而‘蛟龙号’仅仅是个开始。” 那个深邃而丰饶的海底世界,正静静等候着人类。 于是,“蛟龙号”凯旋之时,也是崔维成告别“蛟龙号”之时。他要向着地球上最深的所在——深达11000米的马里亚纳海沟底部,重新“启航”。 崔维成:对于前沿科技,一旦有想法,就应该快马加鞭去追。 解放周末:从7000到11000米,对您意味着什么? 崔维成:就相当于攀登珠穆朗玛峰,我已经到8000米了,我再往前冲一冲,就到最高峰了。假如我把国旗插在珠穆朗玛峰顶上,这是多自豪的一件事! 解放周末:这个海底探索的“最高峰”,已经有谁抵达? 崔维成:1960年,美国深潜英雄唐·沃尔什和瑞士工程师雅克·皮卡德乘坐“的里雅斯特号”,第一次下潜到马里亚纳海沟。那个潜水器近似一个钢球,由一个很大的汽油包充当浮力材料。下潜到6000多米深度时,载人舱外的某个设备发生爆裂,但他们还是冒险下潜。他们在海底待了20分钟,什么也没看到。最后,他们只好抛载上来。 但崔维成偏要尝试:能不能探索一条利用民间资本支持前沿科技的新途径?如果科学家肯走近企业家,科普前沿技术的发展趋势,用科学激情感染创业者,相信会有企业家愿意资助一个个超前的科学梦。 不过,率先资助崔维成科学梦的,是他的家人。他先和念高中的儿子商量,能不能将家里的存款捐出来?儿子欣然应允,还主动请缨去说服妈妈。最终,妻子“狠狠心”交出了结婚以来积攒的200万元存款。搞科研的崔维成,并非不谙世事:“只有我自己把真金白银掏出来,人家才会相信你是认真的。” 由此,捐款的半径很快扩大。短短几个月,11000米载人深潜器计划募集到数百万元资金。 2013年3月,崔维成加盟上海海洋大学,着手组建深渊科学技术研究中心。他依托该校的大学教育发展基金设立了深渊科学技术专项基金,招兵买马成立科研团队,设计载人潜水器。 2015年5月,米兰世博会中国企业联合馆内,崔维成团队研制的“彩虹鱼号”深海载人潜水器驾驶舱模型亮相,它被视作中国“下海”科技的代表。 崔维成:对,来自于童话故事。 解放周末:从“蛟龙号”到“彩虹鱼号”,“龙”给予了“鱼”何种启示? 崔维成:“蛟龙号”十年经历,给予了我宝贵的经验,也给予了“彩虹鱼”十分重要的启示:技术问题没那么难,人才也可以培养。重要的是,一个科研团队要齐心协力、专心致志。那样,科技顶峰的攀登一定可以进行。 解放周末:这其实也是人类如何面对自己、面对未来的命题。 崔维成:科学技术是把双刃剑,既能造福人类,也可能在一定条件下对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带来消极后果。科学技术是人类为了更好地认识自然、进而更好地生活,而对自然进行的实践活动,但历史和现实的教训一次又一次证明,科学技术在提高人类生活质量的同时也会带来危害,而且这种危害性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与日俱增。 这几年,他一改过往埋首科研的做派,忙碌地在各地进行科普讲座,向人们倾述他的万米深潜梦和科学理念。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时间安排得过来,来者不拒”。 有朋友善意劝阻:低调一点,等做出来再说吧。 崔维成如实告白:我说出来,就是为了把后路堵死,背水一战。 背水一战,是因为崔维成心里明白,梦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 不过,有时看起来,他似乎也没那么纠结于这个项目的成败。“即便潜水器最后没有做成,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做了很多关键技术的研究,积累了一些经验与教训。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为国家多提供了一种选择。” 在崔维成雄心勃勃的计划里:如果2020年建成后,“彩虹鱼号”将供全世界科学家使用。因为,海洋属于全人类,而不是单个的国家。 崔维成:2010年世博会期间,唐·沃尔什来上海。来之前,他从网上查到我的邮箱,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说希望到无锡来看看“蛟龙号”。他是这样一位深潜英雄,我们当然欢迎。就这样,我和他认识,并慢慢成为朋友。 解放周末:这样的人间佳话,令人想起黑格尔的那句话——“平凡的土地、平凡的平原流域,把人类束缚在土地上,把他们卷入无穷的依赖性里边,但是大海却挟着人类超越那些思想和行动的有限的圈子。” 崔维成:海洋有非常宽阔的胸怀,包容我们人类的一切,也向人类昭示着一种博大的精神。 解放周末:今天,我们在阐述“海洋观”时,特别注重在开发海洋的同时,善待海洋生态,让海洋永远成为不同文明间交流互鉴的桥梁。 崔维成:大海的蔚蓝,是一种文明的颜色。这种文明具有开放性和多元性,并且彰显了一种进取的精神。 解放周末:您认为,在科学不断探索前进的过程中,人类始终不要忘记回头反省自己的内心,反省自己和自然的关系? 崔维成:是的。我一直认为,科学精神比科学技术更为重要。科学家应该始终不忘科学发展的根本目的,对人类的发展抱有一种使命感,在这样的前提下真实地表达、认真地做事,人类向自然的探索才能走得更远。
荐稿人:lry 2016-07-08 执行编辑:lry 2016-07-08 责任编辑:zjy 2016-07-08 |
0 |
相关评论: (评论内容只代表网友观点,与本站立场无关!)
|
-
暂无相关信息
当前位置: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