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法祖

　　2005 年，作为百年校庆筹备的一档内容，我们到武汉采访知名校友，裘老自然是最为重要的采访对象。我们在同济医学院的会客室里刚坐下，裘老就拄着拐杖进来了，第一句话是：“学弟学妹们好啊！我来晚了。”其实他并没有来晚， 他一生严谨求实，严于律己，绝不可能迟到的。我们之于裘老，比他的孙子辈可能还小，但是，他仍把我们亲切地称呼为学弟学妹，让我们感动不已。在随后的两个多小时里，裘老用他带有浓厚杭州乡音的普通话，向我们讲述他当年在同济大学和德国求学的经历，以及他在同济医学院服务 70 年的故事。

　　2007 年 5 月 26 日，裘法祖教授百忙之中回到上海母校参加校友大讲坛，祝贺母校百年华诞。事先没有通知，到了中午才得知裘老要来，而且还将为同学们做报告。还有 1 个多小时呢，报告厅已经座无虚席，闻讯而来的后来者只能在所有能搁脚的地方抢得一席之地。当裘老走进报告厅时，全场起立，为这位备受尊敬的大师，送上了持久热烈的掌声，许多同学的眼里含着激动的泪花。

　　裘老给同学们作了近 3 个小时的报告，精彩的讲演数度被热情的掌声打断。裘老讲座的题目我至今难忘，叫做“做人、做事、做学问”。他用自己一生的经历，作了这样的演讲，他更用自己一生的实践，对此作了生动诠释。

　　裘法祖院士学术渊博、医术精湛，是我国现代普通外科的主要开拓者，肝胆外科、器官移植外科的创始人和奠基人之一，为我国外科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裘法祖学长医德高尚，淡泊名利。他把自己获得的 100 多万元奖金全部捐出设立“普通外科医学青年基金”。他 2004 年被湖北省人民政府授予“人民医学家”荣誉称号；2009 年获国务院颁发的“医德风范终身奖”。

　　裘老作为一名外科专家，一生以治病救人为天职。他的心总是牵挂那些前 来同济医院就诊的病人。2008 年  5  月，汶川地震发生后不久，两名危重伤者送到了武汉同济医院。放心不下的他，拄着拐杖来到医院参加会诊。下午 2 时 50分，袭老提前 10 分钟出现在外科 1 号楼 13 楼会议室，他选择一个离灯箱最近的地方坐下，以便近距离看患者片子。在武汉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接受的 灾区伤员中有 4 个人的情况比较棘手，年龄最大的 82 岁，最小的 16 岁，他们的病情需多科专家联合会诊。北川县职业技术中学上学的 16 岁少年杨颖旭，地震时被压在了废墟下，经过 9 个小时被抢救出来，但因右下肢坏死，只能截肢， 8 天后，仍有多处骨折，右下肢截肢处皮肤有发黑坏死现象，但 B 超显示孩子窦性心律过速，担心心脏问题影响手术。裘院士说：“肢体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 他才 16 岁。”听完各位专家的介绍，裘老建议：“手术不宜马上做，手术时心内科专家要在旁边观察，并尽最大可能让他以后能行走。”随后，裘老还建议 为一名 71 岁的婆婆成立治疗小组，因为治疗过程中可能出现致命的胸腔积水，也可能脊髓压缩导致瘫痪。约 1 小时的会诊结束后，裘老仍坐在原地不动，将 4 名伤员的病情一一回忆，又特地交待了些治疗中要注意的小问题，这才放下心， 拄着拐杖慢慢离去。

　　而那一年他已 93 岁。距离他去世只有半个多月！

　　裘老学富五车、著作等身、成绩卓然、屡获殊荣，然而，裘老曾对大家说， “我一生获得了很多荣誉，但是最让我看中的，是当年国务院颁发的‘医学风范终身成就奖’”。直到 2008 年裘老逝世时，全国仅有 3 人获得了该项荣誉。

　　裘老从 18 岁进入同济大学，其间曾有 10 年留学德国和在德国工作的经历。

　　1945 年，虽然抗战胜利的消息传到了德国，但裘法祖知道多难的祖国已伤痕累累， 他更想到仍处于苦难中的同胞，毅然决定回国。就在回国的轮船上，一个乘客突然精神病发作，把另外一个乘客刺伤，肝脏破裂。在千钧一发之时，身着白西装、白皮鞋的留洋医生裘法祖，勇敢地站出来。虽然船上没有什么医疗设备，但是， 凭着过硬的医术，他把那个伤员抢救过来了，一时间成为传奇人物。一下船很多记者和群众都围拢过来，多家医院领导等在码头上，争先以高薪聘请，但他都没有答应，他径直回到了母校—同济大学。从此，裘老再未离开过同济。1952 年， 裘法祖、武忠弼等人，跟随同济医学院，一同迁往武汉。他和他的同事以高尚的医德和精湛的医术，让“同济医学”的旗帜在鄂楚大地上高高飘扬。

　　在武汉同济，裘老的地位不言而喻。但一直到去世他依然和夫人裘罗懿居住在50 多平米的小房子。学校曾经多次请求为其更换大一点的房子，但裘老总是说， 还有很多人比我更需要房子，让给其他人吧。

　　裘老一直要求学生应该做到“三知”：做人要知足，做事要知不足，做学问要不知足；“三乐”：知足常乐，助人为乐，自得其乐。这也是他一生践行的人生格言。

　　熟悉裘老的人都知道，裘老把他的夫人昵称为“妈妈”。关于裘老的爱情， 已成为一个传奇。当年，裘法祖在德国留学毕业后，在柏林的一家医院做医生， 他的夫人，当年的医学院学生不顾家人和政府的反对，毅然放弃德国国籍，选择了当时被纳粹分子视为劣等民族的中国人，并由周恩来总理亲自批准其加入中国籍。到老年，裘夫人疾病缠身，不能自理，裘法祖对其悉心照料，虽然他自己也腿脚不便，但为夫人端茶递水，事必躬亲，不忍佣人为之。呼其为“妈妈”，照顾如“囡囡”，人间大爱，感人至深。

　　裘老一生，桃李满天下。不少也已成为泰斗级人物。但始终对他敬仰有加。即便如吴孟超这样的大师在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时，也开口必称裘先生。

　　2008 年 6 月 14 日，裘老仙逝，享年 93 岁。

荐稿人：ffy 2021-05-19　执行编辑：lry  2021-05-19  责任编辑：lxl 2021-05-20